“将那妖物拿下!”离王一声大喝,打破后山静谧。
小姑娘明显一激楞,站起身有些懵懂地望着众人。其莫下意识将甘棠护在身后,右手偷偷摸向腰间软鞭,警戒着。
雪狐舔了舔唇边的鸡血,狐眼微觑瞧着围上的众人。似乎很不悦有人打扰它享受美餐。
下一秒,众侍卫还未有所动作,雪狐已迅捷异常冲向右前方一名年轻侍卫!那侍卫一惊,下意识地后撤半步,举剑格挡在前。不料雪狐却在半空中诡异地转身,狐尾重重扫向他身侧的另一名侍卫!两人不约而同乱了步履,恰好留出一道不大不小的空隙!
等众人反应过来,雪狐早已站在已在数十米外,冲着离王挑衅地龇着牙。
其莫悄悄舒了一口气,右手轻轻放下。以离王这些侍卫的身手,想要拿住狐狸,只怕还得再练两年。
“拿弓箭来!”离王一喝,怒意升腾。
一名侍卫赶忙上前,将一张上好的檀木弓与几支雕翎递了过去。
三棱箭尖闪着寒芒冷冷对着前方雪白身影,檀木弓渐如满月。雪狐也似乎终于意识到危险,毛发根根竖起,口中不断发着低啸声,浑厚、绵长,充满警告意味。
一人一狐怒目对峙着,一触即发。
“王叔,住手!”一道清脆声音突然打破僵局。
“王叔今日既是来祈福,何苦与一只狐狸计较?”小姑娘轻笑。小身板略略挪了挪,刚巧挡在离王与雪狐中间。
其莫不由撇了撇嘴:这可不是普通狐狸,离王要不计较才怪了!
果然,离王霎时阴沉了脸,道:“姝儿!让开!你忘了十二是如何殁的,你又因何在寺?”
此话一出,周遭顿时一阵静寂。
弋国嫡公主弋姝,八岁时忽染疫病,浑身溃烂不止。宫中皆惧之,唯有忠勇侯府长媳颜氏怜其孤苦病弱,自请入宫照料。忽一日,有一雪狐从天而降,领百兽日夜守其宫苑,公主病竟奇迹般好转!然,韦夫人宫中十二公主却突然染病殁了。宫中传闻,乃是雪狐妖夺了十二公主阳寿为嫡公主续命。王后不得已,下令将其送入宝隆寺“静修”。
名曰“静修”,实则与“羁押”无异。
离王脸色僵了僵,似乎也觉失言。
青灯古佛相伴,五年未能出寺。就说一个孩子,就是他们这般心性坚定的行伍之人也未必受得。他这不正戳中弋姝痛处么?
弋姝却神色如常,依旧平平静静。只有站在她身后的其莫微微皱眉:她那小身板挺得太直,过于紧绷了!
“王叔既说了它是妖物,可还记得当年韦夫人说过,姝儿是它宿主,我俩一体同命?王叔今日杀它,是想杀姝儿;还是想告诉旁人……韦夫人错了?”
小姑娘轻声轻气说着,仿佛在讨论明天天气好坏一般,丝毫听不出半分不妥。
离王弦上的箭猛然一颤。
他自幼对弋姝照拂颇多,看到雪狐自然压制不住火气,一时竟没想到这一层!这一箭不单单是杀一只狐狸,更是表明他的态度——站王后还是韦夫人?
韦夫人与王后两派暗中相斗多年。当年韦夫人失去的一位女儿,王后一派则是弋姝出宫。说到底,雪狐是不是妖,根本并不重要。王上更在意的是,前朝后宫两派势力是否平衡。
默然片晌。离王眼中蕴起一股疼惜与哀伤,道:“姝儿心中可有怨?”
弋姝笑了笑:“王叔说笑了。妖物作祟也好,人心险恶也罢,姝儿既同意上山,便是甘愿应承下所有事情。毕竟十二妹妹是无辜的。我为她祈福修行也是理所应当。”顿了顿又轻轻加了一句:“道理与心境……一如王叔今日前来祈福一般。”
离王心中一凛。
她当年……与他一般!这孩子想说什么?她又知道什么?
弋姝也不避讳,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迎视着他。
不紧不慢又前进了几步。
抵近箭尖,停下。
“姝儿不知王叔所想。但以王叔的威望地位、父王的心性脾气,他不会、不敢,也根本逼不了您!韦夫人当年……同样逼不了姝儿。”弋姝柔柔道,“况且山中岁月清净,姝儿觉着很好。”
声音不大,只够两人听到,还带着孩子特有的甜糯与轻盈,可每一个字却如巨石一般撞向离王心尖。
没人能逼他!
亦没人能逼她!
她当年……竟是自愿入寺的?
可那时,她才是个八岁的孩子。
第一次,离王开始认认真真凝望起眼前的侄女。
小姑娘小脸粉嫩团团,梳着最普通的双环髻,穿着早已洗旧的小禅袄,握着一把粗大扫帚,丝毫看不出公主的金贵。可眉宇间却浮沉着淡淡傲气,更有一股寻常孩童不能有的畅朗与尊贵。
“姝儿,似乎长大了。”离王轻笑。
“王叔,再小的孩子都会有长大的一天。”弋姝也甜甜一笑,“长大了自然不能靠旁人;姝儿也不想王叔为我操心。”
叔侄俩都是明白人,自然心领神会。
韦夫人与王后两派如今依旧势均力敌,依离王目前处境,他站那一边都不适合。更重要是的,现在不是打破平衡的好时机。
“也罢,这狐狸既没造孽,就先留它一命。”离王释然地将弓扔给侍卫。
“离王爷如此轻易放过狐妖,若再出现后山那诡异景象如何是好?”
一道清丽声音,霎时打破了叔侄俩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