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阳伯气息逐渐匀实,看来是解药起了效果,吴乐便走到借天高面前,低声问道:“大头领,山上可有值钱的宝物,能瞒过这片歹人的眼睛?”
借天高没有正眼看过吴乐一眼,也没有正面回答吴乐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吴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问懵了,但也继续着关于自己身份的谎言:“我是澧州城同福客栈的伙计小···小德子啊。”
吴乐越说越心虚,哪里有个客栈的店小二能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头陀斗得不分上下呢?
借天高目光如炬,眼前赤龙帮虽然没有继续砍杀,但等天黑来临之时,拿不出吴乐口中胡编乱造的翡翠夜光珠的鹰山众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借天高长叹了一口,摇了摇头:“山上没有值钱的东西,我们鹰山向来是劫富济贫,劫官道,杀土豪,全是为了从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们手中夺取财物,然后散给穷人,除了维持鹰山一大家子人的生计,我从不会允许有多余的财物留在鹰山上。”
借天高嘴上与吴乐交流,眼睛却一直盯着偃旗息鼓、席地而坐的赤龙帮一伙,嘴里仍然不依不饶的说:“今日本是我大喜之日,却是整个鹰山的灭顶之灾,可恨啊,这群蛮子,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报仇。”
吴乐尤为冷静:“大头领,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一定要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被他们看见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已经告知三头领带着剩余活着的、能动弹的帮众们逃下山去,眼下我们只要确定能保住性命,再与他们会和,那么东山再起就有可能。”
吴乐的一席话字字皆是点睛之笔,借天高纵横沙场多年,之后又遁入文坛,却从没有见过在吴乐这个年纪还能眼光如此卓著,如此深远的后生。
吴乐背后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借天高对于能力的警戒线。
一股不祥的感觉在借天高心底升起,他斩钉截铁的问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以你的武功,能擒得住虎象功的霍阳伯,那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去处,为什么要来我这小小的鹰山?”
借天高不是那种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泛泛之辈,虽然吴乐为他在赤龙帮的虎口下争取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为鹰山谋划了一条东山再起的后路,但借天高此时的内心却来越来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来龙去脉。
吴乐不再纠结,但也给自己留了个话口:“我确实不是什么店小二,但现在我也不能告诉你我是谁,眼下咱们应该先齐心协力度过这一关。”
借天高猛抽一口凉气,此时在他心中,吴乐的危险程度要远远大于将鹰山一伙斩杀殆尽的赤龙帮。
在刀枪剑戟里滚过的借天高明白,这世上最杀人的武器不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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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寒光乍现的兵刃,而是毫不掩饰的不信任。
他今日还与你把酒言欢,明日就可能在你熟睡时挥剑相向。
在江湖里的尔虞我诈里,这种事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这也是为什么,借天高一定要定下入鹰山,必先纳投名状的理由。
因为真正的信任,往往就是斩绝自己的后路,然后同流合污。
这世道,狼狈为奸可比称兄道弟来得踏实。
只是令借天高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第一次破例没有执行投名状,就让整个鹰山遭受了灭顶之灾。
吴乐再怎么不臻于心计,此时也明白了借天高不会再信任自己,但眼下整个鹰山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吴乐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我想知道,相传鹰山有三条下山的路,第一条为大路,第二条是只有十四鹰内部知道的小路,还有一条是只有大头领你知道的路,此事是否为真?”
吴乐口中还是说着“十四鹰”,把自己放在了这段气若游丝的关系里,希望能让借天高明白不管吴乐的真实身份如何,此时的吴乐是向着他这一边的。
借天高也清楚此时是千钧一发之际,他和吴乐之间的事得放一放,于是他缓缓点头:“是有这么三条路,第三条路恰好能通行三个人,一旦用过,就不能复用。”
吴乐点了点头:“那更好,也免得我们三个逃离之后,赤龙帮他们继续追击。”
不远处的霍阳伯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已经将体内毒素逼得七七八八的他来到二人身侧,对着借天高说:“高佬,忘了告诉你,这位是我失散多年的大师兄,方才交手我才认出来。”
借天高更加不明所以了:“大师兄?小德子是你的大师兄?”
霍阳伯接着说:“不错,大师兄虽然年幼于我,但的确先于我拜师。”
吴乐心虚的点点头,霍阳伯迟钝的憨笑道:“就是这么多年了,我连大师兄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那时候就一个劲儿一个劲儿叫你小矮子。”
听到这,吴乐心中暗喜,看来自己可以不再用小德子的化名了,于是像模像样的说:“我姓吴,单名一个乐字,是啊,想当初个头确实不高,所以一直被你们这些师弟管叫小矮子。”
本以为自己的真名惊不起什么波澜的吴乐大大方方的脱口而出,但借天高却对吴乐这个名字无比的熟悉。
至此,借天高恍若隔世道:“你是吴乐?就是那澧州府知州吴太清的儿子吴乐?”
没想到自己身份居然被借天高所熟稔,吴乐明白自己大意了,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他只好承认:“对,我就是吴太清次子吴乐,同时也是澧州府的新任理事都头。”
借天高提枪横对,将枪尖抵住了吴乐的喉头。
霍阳伯对于吴乐的身份也大吃了一惊,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劝和:“高佬,你冷静一下,他要是想害你,还用等到现在吗?”
借天高眼睛冲血,怒火快要将他的眼球从眼眶里顶出来了:“所以这就是他把赤龙帮引来这里的理由?你赶紧让开,枪尖可无眼!”
吴乐拉开了霍阳伯,将枪尖再次抵在自己的喉咙之前,他沉声说道:“天子即将更换年号,那时万国来朝,所以每个地方都不能出乱子,我被派来打入鹰山内部,与澧州府里应外合,拔出鹰山。”
吴乐的突然而来的和盘托出,让借天高握枪的手开始颤抖,吴乐接着说道:“但赤龙帮的突然袭击并非我的安排,这件事一定另有主谋。而经此一事,我也清楚了澧州城周边帮派制衡的重要性,如果盲目的除掉鹰山、赤龙帮或者其他任何帮派,那只会让澧州的天平倒向一方,而作为天平中心的澧州府,无论天平倒向哪一方,澧州府都不是受益者。”
借天高此时惨然一笑,苍凉的笑声让赤龙帮一伙人都侧目看向这边。
“制衡?天平?受益?你以为这普天之下,还有谁是心甘情愿落草为寇的吗?”
说完,借天高高举右手,从他衣袖里飞出一缕细绳,随后他整个人腾空而起,直直飞向山下。
这细绳并非一般的绳子,而是当年借天高随淮西军南征北战之时,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游学的盲眼书生手里得到的。
这绳子虽细,但能承受三个成年男子的拉拽之力而不断,除此之外,细绳还极具弹性。
谁也想不到,这第三条下山的路,一直藏在借天高的衣袖里。
只是一瞬间,借天高的身影就消失在山崖之下,只传来远远的一句话:“吴乐,今日鹰山覆灭的债,来日你可要记得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