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飘飘荡荡,露出个脸来,倒是清秀:“公主,我已陪了你十年,为你付出了性命,而今身死,尘缘已断,你何苦纠缠。”
“我爱你,阿默,我爱你,我只要你一人!”
“你嫁了太子玄湛,那不是你想要的吗?”
梓乐被逼的紧了,直接摘了头上发簪划破手腕,鲜血汩汩流入魔纹中,与既零的镇魂曲抗衡,拘住魂魄,要引他入那早已冷却的尸身中。此刻梓乐直直盯着晋默,双眸布满血丝,满是偏执狠厉,令人心悸。
“我不要玄湛,不要皇后之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要你一辈子都陪着我!”
既零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梓乐是个疯子,活着的时候把人家逼死,死了又不管不顾要把人复活,人家正主儿都不愿活过来,她倒是何苦。而今能动用的灵力不多,也好在白玉洞箫不是凡品,晋默又是自愿逃离,既零更是要助一把力了,自袖里乾坤中摸出了几颗朱果塞入口中,灵力愈盛,眼瞧着晋默要挣脱束缚了……
却忽然,被阵法困住的洛云川一声闷吭,虽声响不大,显然是在隐忍,既零却是听见了,这一瞧就是一身冷汗,还吹什么曲子,赶紧的闷头扎进阵法里,先把她丛云峰的首徒给护着,生替他挡了两道雷霆,还好这玩意儿比渡劫的天雷差远了。
这正要不管不顾了先催起妖力蛮横破了这阵,突然又被她怀里徒儿环了腰反抱住,鼻息打在耳侧,惹了既零一身鸡皮疙瘩出来,这法术又给打断了。
好个兔崽子吃你师父豆腐呢!既零正要气恼的推开他,洛云川却忽然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又是虚弱又是委屈,可让人心疼了。
“师父还是你最好了,徒儿以后再不胡闹了。”
既零想要给他一个爆栗的手就这么僵在了空中,这孩子毕竟修行时日尚浅,挨了几道雷霆该有多疼啊,心下一软,动作就变柔和了,拍在他头上捋了捋毛。
嗯?这画面好像出奇的祥和。
有哪里不对?
这阵法好像停了……
洛云川正在既零怀里蹭着,突然就被无情的推了开,只见既零脸色铁青的看着前面,晋默原本是躺着的,而今显然是已经回魂了。
既零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为什么要扔下数万人性命不顾来救这个孽障呢,反正劈不死他!
周围好像没什么凄厉的嘶喊声,也没突然多些冤魂戾气,既零让洛云川神识外放,查探了下近处,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什么伤亡。既零叹了口气,或许真不是归魂阵吧,可同时又多了丝不安,不以归魂阵和数百冤魂就能转生死,能有这般能力……
既零看了眼地下画的魔纹,却见那魔纹化作丝缕黑气,顺着梓乐的伤口进入她体内,在左臂上留下了个黑色的印记。
既零觉着那印记熟悉,皱了眉还没等想到什么,梓乐便落下了袖子遮住,看着刚苏醒的晋默,眼神却留意着既零,语气满不在乎:“代价我都知道,不过是渡我一半性命与你,正好可以陪完我这一生。”
而后又看向既零,重复了句:“我都知道,我不在乎。”
既零看着那偏执乖戾的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缩:“你是献祭者?”
梓乐笑笑,像是早知她会如此反应:“那人说了,要乱了陌苑灵气波动,再找个人来迷惑你,我便选了我父王。”
好算计!
怪不得昱城只有人昏迷,却没性命之忧,根本就不是归魂阵,是魔族的献祭之法,以自身魂魄祭祀魔神。采集生人阳气是为温养滞留现世的死魂,所谓阴阳双阵眼不过是迷惑既零,让她错以为是归魂阵而不敢妄动,早知是献祭,既零就算不杀了梓乐,也定带回去囚禁了的。
既零堂堂一个峰主,在个小小的昱城被人摆了一道又一道,简直是放在股掌中拿捏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反正晋默本就不该存活于世,既零干脆挟持了他,威胁着梓乐:“你能救他,我便也敢杀他,说,那人是谁!”
梓乐没了方才疯魔的模样,那人说过既零不会伤人的,可仍是焦急的:“我不知那人是谁,是他过来找的我,我从来只有等他消息的份儿。”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就敢答应?”献祭魔神,从来都不是短短几年阳寿,是拿自己的魂魄饲魔,此生过后,魂飞魄散,不得轮回。拿千百世的轮回换一生相伴,既零怎么看都觉着像傻子。
梓乐听了这话却笑了,反问道:“没了阿默,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世,真心待她,又得她真心以对的不过两人,一是过世的娘亲,自她逝世便锁了心思,镶了副假面,再无真颜色。再有便是晋默了。当初救他不过一时意起,于她不过是开口一句话,于晋默却是大恩,今后便舍命相随。人心非铁石,纵梓乐玲珑心思左右逢源,一个人总是孤独,身边人从相熟到信任,不知何时早已倾心以待。而今再次经历遍生死两茫,那一刻的撕心裂肺,方知孤凄一世,不若相守片刻,失了那人,纵登临绝顶权贵无极,亦是一无所有。
既零只觉得这是个疯子,上一世就乖戾的紧,这一世尤甚,早消散干净了也省的麻烦,她在意的不过是这场献祭。
已有千百年没出过魔神了吧。
那人步步为营,算的精妙,想来梓乐一介凡人,也不知道什么的,既零烦躁的丢下晋默,才没心思看他们俩期期艾艾卿卿我我,甩了袖子就离开了。
次日一早,天光破晓,这几日连着阴雨,可算是晴了一天,昱王爷也醒了过来,本该是欢喜的,既零一句话差点没把昱王爷吓晕。
梓乐勾结魔族,复活晋默,现下私奔了早没了踪影。
没落的昱王府这才刚抱上太子的大腿,没乐呵几日呢,太子妃竟与死人私奔,简直是荒谬,传出去定会祸及整个昱王府。
昱王爷向来昏聩,王妃瞥了眼面无血色的王爷,拍了桌子不怒自威,一屋子的乱哄哄便静下来了。
“有魔族闯入王府,太子妃救父心切,舍身相护,尸骨无存。”
昱王爷赶紧应和几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事情压下,无论如何是惹了京城那边,这般也给梓乐添了个孝顺的名声,总是有了个说法的。
今晨既零体内的封印消退了,便不再多留,琢磨着这沧澜国哪里有趣,可得好好哄哄楚浅秋的。
这趟本是为带她出来玩的,却出了这些个糟心的事儿,昨日夜里她还睡着就处理完了,楚浅秋不高兴,耍起了脾气,同既零说话都扁着嘴,看得洛云川直皱眉。
沧澜国的水上皇城是十二国中的名景,整个都城临湖而建,皇宫更是居于水上,除上朝的大殿立于湖中高丘上,其余大殿寝宫皆浮于水面,由桥梁连成环状,共九环数百殿宇。皇城周围溪泽交纵,处处活水,道路不宽,桥梁却颇多,市集商贩都于船上摆摊,行人穿梭于桥梁之上,别是一番意味。尤其到了夜里,这皇城里的人有习俗,要把灯笼挂于屋檐一角,灯火映入湖底,引飞鱼越出湖底,得个好兆头。
当然除了哄她闹脾气的小徒儿,既零也是来瞧瞧这沧澜国的太子殿下的。记得二十年前她来这沧澜国时见过个小娃娃,龙气绕身天生的帝王,是那个据传剿匪死了的二皇子,可不是现下这个嫡小皇子。若说梓乐舍了自身魂魄,改了自己孤苦一世的命数,怎的还能影响一个国家命数吗。这一国气运若动了,可是个不小的动乱呢,既零过来就是瞧瞧,看看还有没有的救。
这一来不要紧,又是个痴情的。玄湛听闻他新婚的小太子妃走了,已经醉了三日了,既零琢磨着就算不过来,他也能把自己醉死。前两日据传死了的三皇子突然回了朝,平定匪乱立了功勋,若玄湛这般将自己醉死了,倒是省了麻烦,国运照样没变,万事太平。
既零看堂堂一个当朝太子,只因一个女子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儿,而且那个女子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心上过,简直就是满满的嫌弃,一甩袖子就是当头一注水泼过去,指着这一脸颓废的太子做反面教材,教育着她不谙世事的小徒弟。
“浅秋,你需记得。这一颗心在自个儿胸膛里好好的,万不可轻易予人,一旦拿出来,便是任人拿捏了。若交托个真心待你的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个不知珍惜的,你且看他那落魄模样。便是你能再拿了回来,也定是千疮百孔,再难愈合。自古这情深之人,大都是寿数不永的。”
楚浅秋年岁尚小,似懂非懂,却只听清了最后一句,笑着应道:“我晓得的,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既零听了,眼神闪烁了下,却一闪即逝。
慧极,必伤呢。
洛云川在一旁听着既零那话,垂了眼睛,眸光晦暗不明,既零却兀自伤感着,没觉出什么。洛云川见既零瞧着玄湛甚是嫌弃,却还不走,想是有什么因由,便不动声色的问道:“师父,这玄湛该当如何?”
既零闻言,收了那一瞬的波动,皱着眉触了下玄湛的额头,片刻拿开,嘟囔了句:“人虽不伶俐,年纪也大了些,根骨却是不错的,找些个灵药洗下髓还是个好苗子。”
洛云川听了这话,唰的下挡在了玄湛前头,一双黑曜石的眸子里满是受伤:“师父,有我和楚浅秋两个不够,你还要再收弟子吗?”
既零叹了口气,她这首徒也是个爱闹脾气的。
“我才瞧不上他呢,只是难得这孩子一颗赤子之心,掌门师伯与我说过,他虽收了不少徒弟,玄天峰上还缺名首席弟子,我看这孩子心性天资倒是不错,可以扔过去瞧瞧。”
洛云川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皱着的眉头瞬间转了笑意,变脸比翻书还快,可还有些不解:“若师父瞧不上眼,掌门会要吗?”
既零却不担心:“掌门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对弟子却从不心软,这孩子资质上乘心性颇佳,百年难遇,掌门定是喜欢的,至于这没出息的样子,去玄天峰折腾几百年就好了。”
既零都这么说了,洛云川便转身掐了个醒酒诀,给这失魂落魄还在迷糊的太子爷解释几句,皇宫那边也是洛云川给说的,不过一日功夫,就给玄天峰坑去了个弟子,此行也算是有所收获了。
还有献祭一事,既零报给了掌门,方知近年来他处也见得一丝半点魔神的踪迹。丛云峰的劫难,渚洲雅集,还有锁妖塔九层关着的那位……莫非真应了当年师父推算,六界安宁多时,该有劫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