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不精于医药,更别说这苍梧之渊以南的毒物灵草,胡乱采了几株顺眼的喂下去,又帮着疏通下经脉,折腾四五日居然就活了,也真真是难为这具躯壳了。
冥尹在这几日里也摸清了这具身子,分明是个魔族,根骨上佳,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给收去了仙门,能有所成就才怪!不过没被那群仙门诛杀也是幸事,好容易看人醒了,冥尹赶紧的化了个中年大叔模样,白衣携剑执扇,看着很是正经。
“我路经此地,见道友昏迷不醒,就将道友带了过来,还好道友无碍。”声线也是沉稳的,带着笑意,很容易给人好感。
想要匡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修魔,先来投其所好,得了好感再步步为营。
冥尹这两天绞尽了脑汁,诓骗的法子够写十来个话本的了,本来是胸有成竹的,却被路遗一句话给断的彻底。
“你是魔。”路遗刚醒,嗓音还有些沙哑,看着冥尹面无表情,冷漠的让人心凉。
就这么被拆穿了啊啊啊!!!冥尹尴尬的不行,正纠结着是要继续温言装好人,还是掐了人脖子硬逼着磕头拜师,路遗又出了声。
“我对你有何用处?”
路遗这两天说是昏迷,也只是半梦半醒着,隐约间也知道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见他施术也看出了他是魔族。路遗没卫珏那般天真,这魔族救他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这下冥尹不止尴尬,更是郁闷了,传说中做好事不留名的修仙者都这样的吗,好像比魔族还冷血。
冥尹教路遗这一番弄得没了章法,干脆也就不绕弯子了:“我想收你为徒,你本是魔族,比起仙术,生来就该修魔的。”
路遗闻言,默了下来不再言语,冥尹看着有戏,继续怂恿:“你在魔族中根骨上佳,修炼个三五年就比得上而今这十数年仙修,身怀了真本事,不管是蛇妖还是你那些道貌岸然的同门,可就都不怕了。”
路遗闻言,睫毛颤了颤,半晌功夫才道了声:“好。”
他要护好这副身子,不再受人欺辱,单靠卫珏那三脚猫功夫,他是瞧不上的。无论仙与魔,他只要本事,只要我命由我。
冥尹见了,激动的一拍手,他千面郎君修行二百七十三载,终于是收了徒弟后继有人了。
“那现在就拜师吧!”冥尹心急,怕这小兔崽子只是刚醒来脑子不清楚,先得把这生米给煮成熟饭,“卫珏是吧……”
“不是!”路遗忽然就抬高了音量打断了冥尹,抬了头一双眸子看着他,死水般沉寂,没一丝生机,“我没有名字,还请师父赐名。”
冥尹教他这一下吓了一跳,分明先前听那群同门喊他卫珏的,不过想来是被那群道貌岸然的给伤透了心,干脆弃了师门弃了名姓,往事断个彻底,也是好事。
魔族没有姓氏,取名向来随意,冥尹想了想:“路边捡了你,就叫路遗吧!”
从此,路遗有了名字,不再是卫珏的影子。
这大概是第一次,路遗掌控着这具身体如此之久,半月的时间,冥尹领他熟悉自身脉络,吸纳天地阴气,入了魔修的门。
也只有这半月时间,再一个清晨,睁了眼眸的不是路遗,是卫珏。
卫珏从来是不知路遗存在的,路遗出来时,他的记忆便是空白,这样的突然失忆,醒来不知何处,卫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可还没哪一次有这次慌张。
一个妖艳的女子大早上趴在了他床头,胸前呼之欲出的两团都快贴他身上了,好容易尴尬的出了门,却又发现那女子是个魔族,修为还强了他不少,喊着他“路遗”,强拉着他要他修炼魔族功法。
卫珏不知这是哪里,趁那魔女不注意,自袖里乾坤中拿出了信蝶,悄悄放了出去传了消息,可现下这边只能死顶着了。
“这位姑娘,我不是什么路遗,我叫卫珏,你怕是认错人了。”卫珏被那魔女步步紧逼的没了退路,硬着头皮不停解释着。
“装什么傻,为师才给你取了名这才半月,转眼就想不认了?收了你仙门里学的狗屁功法,赶紧的过来打坐,别想浪费时间!”冥尹只当他想偷懒。
“这位姑娘,我早就有了师门,拜在渺灵山外门执事卫济门下,姑娘怎敢自称我师父。”
这般折腾了快有半个时辰,冥尹炸了!
他实在瞧出不对劲来了,这人确实半点不像路遗,他的乖徒儿哪儿去了!!!
这边正抓狂着,忽然背后一阵寒意,冥尹一手提了卫珏跳离了原地,躲过了那一道劈开了巨木的剑芒。
“来者何人!”冥尹心情很不好!
“你这魔女,快快放了我徒儿!”卫济红了眼睛,心情更不好!
天知道他见同卫珏一道出去历练的弟子命牌一个个碎掉时的心情,他虽然给了卫珏许多保命的法器,可还是急得发了疯,抓了卫珏的命牌就冲出了山门,自悬天崖起周边千里之地扫了三遍,半月以来不眠不休,只有看到掌心那命牌完好,才能稍稍安心,然后继续一寸一寸的找寻。
冥尹这地离着悬天崖不远,可他修为不弱于卫济,地方本就选的隐蔽,又设下了结界,若非那只传信蝶,失了理智的卫济再来三遍也不定能找见。
被冥尹抓住的卫珏见了师父到了,却是紫袍污浊发丝凌乱,双目中布满了血丝,原本出尘的仙人坠入凡间,想也知道这段时间为了找他该多么着急,也瞬间红了眼睛,声音呜咽。
“师父,徒儿无碍。”
冥尹瞧着突然从天而降的卫济,再看看路遗,疑窦更深,心思一转,索性松开了路遗。
“我不过看这小相公俊俏,前天才刚拜了堂,这会儿又不认了,还真是无情。”冥尹拿衣角掩了口鼻娇笑道,他看路遗这模样,怕是将这半月来事情忘了个干净,“不过总归是吃到了,也不算亏本,既然师父找了过来,我便算做件善事,且放了你好了。”
卫珏被放了开,往卫济这边跑着,听了这话半路上吓得差点摔倒,面色铁青,看着卫济:“师父,我没——我不知道。”
卫珏不敢否认,每次失忆的那段时间,他总会做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而今失了半月记忆,他也不敢确认这魔女所说真伪。
卫济这厢好容易找回了徒儿,哪管了那么多,一把将人拉过来护在身后,一边警惕着冥尹,一边细心查探自家徒儿,确认了是真的无事才松了口气,轻声安慰着:“你没事就好,此事咱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冥尹半分没阻拦卫济带着卫珏离开,只是半日后又幻了个少年模样,跟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去了。
渺灵山对吧,他倒要看看,卫珏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是回来再说,一来卫珏一点印象也忆不起来,再有冥尹也没来闹腾,这事就这么放了下去,卫珏本来心有疑虑,毕竟魔女当时说他拜了师父修习魔术,可卫济都没查出来,便放下心来。
自入了渺灵山,日子过得安稳,卫珏少有心绪不稳,可不知是路遗的魂魄逐日成熟了,还是经了那十几日磨合,与这幅身子更是磨合,又或者因了修习魔族功法缘故,两月后一个夜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路遗就这么出来了。
趁着夜色路遗离开了山门,一出来就被蹲守着的冥尹逮了个正着。也在此时,路遗向冥尹坦白了这幅身子的问题。
冥尹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他好容易收了个这么合心意的徒弟,可不会这么轻易撒手,也好在往后路遗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每日夜里,这幅身子中两个魂魄轮替,师徒俩便定好了地点,路遗现了身就来找他。因着多是晚在晚上出来,搞得冥尹像个养在外头的小情人一般,不知郁闷了多少回。
也终于,行多必过,言多必失,卫珏察觉到了路遗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