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零见那女子出现,心下一沉:“绝岭右护法,流吟?”
流吟一听,看了眼既零,笑的更是可人:“你知道的真多,生的也好看,尊上说了,不让我杀你。”
既零见真是她,心下一凉,这次魔族竟派了绝岭右护法出来。流吟看着无害,魔族之中却素有凶名,谈笑之间,瞬息杀人。看来幻影杀也是她主持了,这般看来,黎勘凶多吉少。
幻影杀阵中,黎勘血染锦袍,往里去是献祭的法阵,无人扰着,已然快要成型。渺灵山确实得罪人,楼招不肯去救黎勘,卫济应付着流吟都够吃力了,现今没几个得力帮手,既零看了眼阵法,只觉得更是晃眼,问着洛云川。
“你可有法子破了这阵?”
洛云川苦笑:“师父,我不过学了些皮毛,这等阵法如何能破?”
既零原也没想指望洛云川,不过随口一问,现下只能咬了牙,额间妖纹更胜,周身温度也渐升。洛云川就在既零身侧,自然第一时间瞧出来不妥,连忙拉住了既零。
躲于暗处的既明见此,才出了一步,又退了回去,静静的看着不远处。
“师父不可,不说能不能救出黎师伯,你的炎毒定会复发的。”
“哪里管的这么多,为师的炎毒又要不了性命!”
既零欲要甩开洛云川,却不想这次他却抓得牢牢的了,正要蛮力震开呢,洛云川指了阵中一角。
“师父,那似乎是个阵脚,你先攻那里试试。”
既零听了这话,没待细想要不要听呢,洛云川先就替她摘了左耳坠的粼波弓,放在了既零右手,自己转到既零身后,又执了既零左手挽弓,贴着耳侧言道:“师父,那阵脚时时变换着,我来帮您。”
都这关头了,既零依旧觉得这动作有些不妥,像是被徒儿抱在怀里,耳根红了红,赶紧甩开了这点尴尬,凝了妖力聚成支箭矢,银白的光箭,绕着丝缕红莲业火,随着洛云川动作放了出去,果然幻影杀阵又是一颤。
既零心下一喜,又随着洛云川连放三箭,八个魔族自阵中落出,围着黎勘的攻击止了住,黎勘松了口气,只觉膝下一软,剑尖入地撑着半跪在地上。
“快些,献祭要开始了。”
失了外头幻影杀阵庇护,献祭的阵法暴露,已近了最后关头。可以看得出,这幅身子体内两个魂魄打架打的激烈,脸都狰狞了,动作虽不流畅,倒是朝着一个方向走,口中吟颂着古老的咒语,双手结着魔印,铁了心要献祭的。
到了此刻也顾不得多少,既零捻弓凝箭,直接射向了卫珏,便像是卫济冥尹说的,死了都比魂飞魄散的强。箭矢放出去,迅雷之势直指卫珏,片刻之间,流吟便是回护也来不及,可就是这转瞬功夫,不知何处掷来颗石子,魔气浓郁,直击向了箭矢,虽只擦到了箭尾,到底让它偏了方向,落到了法阵边缘。
此一刻,星隐暗云,虫鸟声歇,旁边人也都止了打斗,只死死盯着法阵中央,不知那最后一箭可有成效。
只见法阵中央那人双膝一弯,看样子是昏了过去,片刻功夫,一团魂魄带着幽暗绿芒飘了出来,幽幽飘向这边。近了,看那神态,卫济身子一软,若非身边弟子扶着,怕是要倒在地上了。
被逼出体外的是卫珏,便是说卫珏死了,却留住了魂魄,路遗存活下来,此一世后却当魂飞魄散。
卫济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可当卫珏飘到卫济身边时,那幽绿的魂火分明渐渐晦暗,魂魄在逐渐变弱!
怎会如此?!
“师父。”卫珏开了口,笑着的,一如往昔温润模样,“放了路遗吧,他是我弟弟,本该是做兄长的护着他,却反倒让他护了一世。往日每到徒儿受欺负的时候,记忆便断了,痛觉也自是没有的,而今想来,全是路遗一人承受。是我对不起他,既然他厌极了我,我便遂了他心意,以自身魂魄,护他这一回,也算真做了回兄长。”
卫济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再看卫珏渐渐暗下去的魂火,声音里止不住颤音:“你,你是说,你舍了魂魄,是要换他留下?”
拿这一世,拿往后生生世世,换这副身子安好,换路遗一世安然。
卫珏脸上却只有释然:“师父,他护我一世,是我该还他了,只是师父,是徒儿不孝,愧对师父七十三年养育之恩,可徒儿来世也还不得了。”
他每说一句话,魂火便暗下一分,可魂魄离体,仙术便奈何不得,便是既零奏了安魂的曲子,也止不了卫珏的虚弱。
他说:“师父,我走了。”
很平静,然后,就消失在夜里,留不下一丝痕迹。
卫济轻笑:“我又不止你一个徒儿。”眼泪却滑了下来。
卫珏走了,留下来的自然就是路遗。冥尹此时被流吟放了开来,早就抱住了自家徒弟,见他转醒,庆幸不已。
路遗看着冥尹,皱了眉头,有些茫然:“师父,我还活着?”
“你活的好好的,卫珏这小子还算有良心,舍了魂魄护你,所以你不仅活了下来,还不会魂飞魄散。”冥尹解释道。
路遗听了这话,挣扎了起身,急了些,晕眩了片刻,看向四下里似在找寻什么,嗓音沙哑着,带了颤声:“他呢,卫珏呢?”
冥尹只当是他要感谢卫珏,叹了口气,摇摇头:“刚走。”
路遗听了这话,身子竟抖了起来,冥尹这才觉出不妥,连忙去扶,却见路遗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大骇,分明方才没察觉到他有什么内伤的。
“怎么可能,我杀了他师兄弟,流连花街柳巷,他最是厌我,怎会留下我?”路遗喃喃道,神情恍惚,似失了魂魄。
“怎不可能!”卫济刚失了弟子,正是难过之时,听了这话更是恼怒,“卫珏向来最是慈悲,没想到竟为了你这种人魂飞魄散。”
“是他傻!”路遗吼了出来,看这模样癫狂了般,“我不过是附在他体内的一个魂魄,若非他我早就死了。这八十多年里我早就受够了你们,养父养母自私自利,乞儿浪人恃强凌弱,仙门正道道貌岸然,酒肆勾栏逢场作戏,有谁人真心对我?只有他那样的傻子才活的下去,才能看在心里却不动声色,只有他才能忍了了这份污浊,为什么要留下我!”
冥尹听了这话,惊疑不定,还是流吟先点了他几个大脉,省的他一个想不开自残。
“你是说,你的献祭,是为卫珏而献?”冥尹问道,声音不觉间沙哑了。
“师父,我本就不该活着的。”路遗抱着冥尹,哭的像个孩子,“他为什么要走,他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以为是他讨厌我了,可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我修魔本就是为了护他,可他不喜,那我就自己走,留下他一个人不好吗。早知道这样,我不该气他的,我哪儿都不去,我就在渺灵山陪他。师父,他走了,他走了,我该怎么办?”
冥尹拍着路遗的背,把他抱在怀里安慰着:“没事没事,你还有师父,我带你回魔界,魔界的人从不虚伪,我带你回去,把卫珏那份一起活过来,他也不想你这样的。”
他本一时兴起来人间游乐,为着路遗滞留六十载,也该回去了。即是魔族,苍梧之渊以北才是归宿。
路遗抬了头,失了最亲近的人,失了自小庇佑着他的依靠,哭花了脸,更咽道:“嗯。”
他还有师父,既然卫珏让他留下来,他便要好好活着,从卫珏的躯壳里走出来,从暗处走出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替卫珏一道看着这个世界。
仙门这边黎勘重伤,卫济伤了心,魔族来的人又多,拦不住冥尹带了路遗回魔族。也好在流吟没再做纠缠,不然只能是两败俱伤。卫济带了黎勘回渺灵山,还有七名弟子的尸首,是在打斗中殒命的。
既零看了这一出戏,心思沉闷了不少,带了两个徒儿城里找了家酒肆解忧,洛云川却又不许她贪杯,说她不过找个醉酒的借口,既零只能闷声嗑着瓜子,顺道把皮丢到洛云川这边。
“师父,不是说双生子最是心意相通,他们还在一个身体里,怎就走到了不死不休这步,真是可惜。”楚浅秋问着。
“若谁都不肯吐露心思,再是心意相通,时间久了也能攒下隔阂。他们两个相互没见过面儿,误会大了也不奇怪。”既零耐心的解惑。
楚浅秋长长的“哦”了声,豁然开朗般,眼神却在往洛云川这边瞅:“也就是说,有什么心思一味藏着掖着,旁人是难以知晓的,须得说出来,说不准人家想的和你一样呢!”
洛云川面无表情的砸了粒瓜子过去,教楚浅秋躲了开,冲洛云川做着鬼脸。既零一旁看的莫名,这俩孩子又是怎么不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