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去过魔族,那想必也该是有所了解了。”既零扔下了几枚铜钱,自街区穿梭寻了个僻静所在。这炎毒不稳,若现了妖纹,怕是会引起凡人恐慌的。
“徒儿觉得,魔族与凡人似无异常,魔族修士也并非外界传言滥杀无辜,除道法不同,徒儿觉得,苍梧之渊以北,与我们似乎没什么区别。”
“是没什么区别。”既零唇角勾起抹冷笑,“只是更狠些罢了。你既然都去过魔族了,我便也不在拦你,只是你须记得,切莫与他们深交。若你还当我是你师父,便给我记下了。”
“是,师父。”苏言笑虽心有疑问,却依旧应下,“那师父,您不去魔族吗?大师兄——”
“别叫他大师兄!”既零不想再听着有关他的事儿了,“他早已被逐出师门,丛云峰上,再无此人!你喊他名字就好,毕竟,也不定是个真名。你拿真心待他了,他却连个名字也是虚假,魔族人,惯会这般践踏人心的行径。”这话里冷嘲热讽,当是厌极了这人,“你也莫要来探我的口风,洛云川现今与我没半分瓜葛,丹阳子不是要去捉他吗,你莫要小觑了你那师父,他瞧中的猎物断无失手,我便在此祝他一路顺遂了。”
这般说完,甩了袖子,不顾周遭还有凡人,直接御风离去了,苏言笑也只能跟着速速离开,省得被那一众凡人围着参拜。
……
既零这般急着离去,也是有原因的。
今日来寻她的,可不止苏言笑一人。
到了这空旷所在,来人也知晓既零发现了他,不再躲藏,现了身出来。
“今日也倒是有趣儿了,故人扎了堆儿来访,不去丛云峰,倒一个个来了凡间寻我,本座却不知,这是巧了遇见呢,还是你跟踪我呢。”
来人一席白衣,红线勾了祥瑞的图案,一双桃花眼,不笑也轻佻:“既零,这些年里,你常在人间行走。”
“这凡世间,不是你带我来的吗?”既零反问。
当年,不归谷焚烧殆尽,她初入丛云峰,心意沉寂,全无笑颜,是那个桃花眼的少年,日日来瞧她,顺道在桌上放件小东西,草蚱蜢,兔儿灯,不倒翁……第一次拿起那块儿黏牙的糖人时,窗边探出半个脑袋,笑起来时,那原缀在柳梢上的弯月,便挂上了少年眉梢。
是他唤起了她的笑颜,带她去了人间,去看这人世间,繁华或平淡,去品这俗世物,辛辣或甘甜。
这人啊,该怎么忘去。
如何也忘不去。
“可你往日里只爱寻个僻静处旁观,你从不穿于街巷凑个热闹的。”既明看着她,眉头稍蹙起。
这浪荡子,天生的轻浮,如何做得这等表情。
“本座这习惯变了,如何?”大概因着被苏言笑追着问洛云川的事儿,既零心下里烦躁的很,“你来找我,可不是为了这事儿吧。”
“我——”既明这张能吐莲花的嘴里,难得也有词穷的时候。
只是担心你,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
那日断情崖上,红莲业火烧透了半边天,他在万里之外,感受到九玄玉的躁动,匆忙赶去,却只见一片狼藉,人早已散去。他知既零定去了千重山,狼君桀傲的领地,自他离了君羽,那结界便也不认他了。徘徊山下数日,捉了下山的小妖,听闻了她虽昏迷,却已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数月前九玄玉发光,他却身处魔窟,拼了一身的修为杀出来,眼下伤势未愈便来寻她,可见了面,却是无言。
可自他打伤丛云峰弟子逃了出来,这等话便是再说不出口。
“洛云川的事,你不管了最好。”
“你不想我去魔界?”既零拿着玉箫搅一缕发梢,轻笑,“今日还当真是有趣儿了,有人劝本座入魔界,有人又来阻挠,怎么,觉着本座是谁都能左右的了的吗?”
“苏言笑没让你入魔界去。”既明皱眉。
“他是没说,可他却是这么想的。他不肯相信他的大师兄会背叛丛云峰,担心仙门的人找到他,所以求了丹阳子过去,还特意过来寻我。”既零看着既明,笑着,话却是凉的,“呵,都已经背叛了,还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说好不好笑。”
“我已有了对付鸣姬之法,她交予我来。”既明不去听那话里的嘲讽。
“既明,你当你是什么人。”既零站在原地看他,仙人的样貌不会改变,多少年都是那般的好风华,她如百年前一般,笑着瞧他,却不会再走近了,“当年你打伤照顾你的三名弟子,逃出君羽,自此便与我丛云峰再无瓜葛,你想寻鸣姬麻烦随你,本座身为丛云峰峰主,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你也管不着。”
“既零,鸣姬你对付不了的。”他这个师妹太过倔强,认准了的事谁也阻不了,自丛云峰被屠,近百年来既零再未踏入苍梧之渊一步,旁人只道是既零怕了,毕竟是一只妖,没道理为仙门豁出性命,可他却是清楚的,这血海深仇,既零从不会忘,埋得愈深,筹谋便愈大,只恐会伤了自己。
“我不行你行?笑话!”既零炎毒躁动的难受,不愿再与他绕来绕去,“既明你莫要忘了,当年之事因谁而起,你没资格为丛云峰报仇。”
既零自袖里乾坤中掏出了瓶丹丸,抛给了既明:“一身的血腥味,你当能藏得住?你如何也曾是我丛云峰的弟子,若死在些杂碎手里,平白丢了我丛云峰脸面。”
既明接了丹丸,道了声“多谢”,既零不再管他,就此御风离去了。既明看了眼那手中药瓶,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这丹丸多用凡草炼就,药性温和,药效却不大,本是给普通弟子治些小伤小痛的,莫说一个峰主,便是亲传弟子也不屑去用的,更何况还随身带着。
可既明因体质原因,耐不住灵药汹涌的药力,又不屑去用这等小丹丸,受了伤便自个儿挨着,只有既零会时时在袖里乾坤中放这东西,见了血便给他塞一颗过去。
这习惯还在,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