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外
高燕妮靠在侄儿怀中垂泪,高越强轻抚着她后背,一遍遍的轻声安慰,“姑姑你别太担心,小然不会有事,一会儿就会安全送出来,你不要太紧张..”
安教授坐在高燕妮另一边默不作声,拉着妻子的手微微颤抖。
看到顾北生走过来,高越强将姑妈轻轻推到姑父怀里,大步朝顾北生走去。
“安然怎样...”
“啪...”
顾北生的话还没问完,就是一声脆响,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高越强一巴掌。
他愣住,惊讶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高越强,问道,“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欠打,”高越强挥手又是一拳,恶狠狠地瞪着他,问:“你对小然做了什么?昨晚她回来哭得那么伤心,夜里就自杀,你说你该不该打?”
安世学过来拉住高越强再次扬起的胳膊,轻声劝道,“小强你冷静一下,有什么话等小然救回来再说,现在安静地等着...别让你姑姑再担心了...”说完向顾北生点点头,欲转身回去。
顾北生立刻抓住安世学手臂,急急地说,“安教授,我什么也没做...真的...您相信我...我们就是一块吃了个饭...”
“闭嘴!”高越强不听他的解释,咬着牙说:“要是小然有个三长二短,我饶不了你!”说完又回去坐到高燕妮旁边。
安世学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示意顾北生坐,刚转身突然一晃,身体直挺挺向一侧倒去,幸好顾北生眼疾手快伸手拉住,同时自己身体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安世学也因失去他的搀扶倒在他身上。
“姑父...”高越强急忙去扶安世学,却也不敢贸然把他扶起,只紧张的托住头部。
顾北生翻身起来,立刻去叫医生,很快医生护士飞快跑来,跪在地上检查后,发现是血压升高,将人抬到旁边病房的床上治疗。
看到高燕妮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顾北生请医生同时给她检查一畨,也打了点滴以防万一。
安排妥当,高越强留在病房照顾二位老人,顾北生复又回到走廊等着。
时间像停止了一般难熬,另一间抢救室外骤然响起嚎啕的哭声,把顾北生吓了一跳,逝者亲人撕心裂肺地呼嚎让人心惊,“你回来啊...我的孩子...我再也不逼你上补习班了,你想跳舞就去跳...喜欢干嘛就干嘛,再也不逼你了,你回来...回来啊...”
这迟来的忏悔与挽留令顾北生更加胆颤,他站起来在走廊里来回走着,心里急得如千万只蚂蚁在拼命噬咬。
如血般刺目的‘抢救中’终于灭灯,顾北生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几欲跳出,快步冲到门口,看到被推出来的安然苍白如纸的脸,方长舒一口气。
推出来的安然一侧挂着血浆,殷红的鲜血正通过透明管子输进她的身体,另一只胳膊的腕处缠着纱布,只到这时顾北生才知道安然是割腕自杀。
看到顾北生,安然微闭的眼睛有些意外,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勾起的唇角露出点点委屈,抬起那只缠纱布的手与他相握。
听到动静的高越强从病房里跑出来,抓住安然肩膀关切地问,“没事了吧?还有没有危险?”
安然虚弱地摇头,转了转眼珠轻声问道:“爸爸妈妈还好吧?”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狠心...”拔掉点滴的安世学夫妇相扶着走出来,高燕妮更咽着埋怨,却也只说了几个字就泪流满面。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错了...”看到父母苍老的面容,安然愧疚地道歉,滑落的泪水打湿鬓边的碎发。
安吉从宿醉中悠悠醒来,头疼的厉害,躺在床上想起被自己叫了二十多年舅舅的父亲,心中就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堵,再想到年幼的自己曾经多么想要一个温暖的拥抱而不可得,就替自己觉得委屈。
漠视了亲生女儿,而捧在心尖上长大的女儿却是妻子和别人的孩子,多么讽刺,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笑话。
苍天有眼,人做了坏事真的是有报应的。
只是...一对恶人,不能只报应一人,那个抢了别人幸福,抢了别人丈夫的女人,不应该儿女双全的生活在幸福之中,如果老天忘了,那...总要有人来提醒一下...
与安然一个月的约定结束了,现在也不知道她与顾北生怎么样了。记忆恢复后,安吉记起了小时候安然与高越强欺负自己的种种,曾经也有一些不忿,但都过去了,不管怎样要向前看。
回国后安然摈弃过往,对安吉释放的热情与友好,让一直孤独寂寞的安吉十分珍惜,这种来自姐妹的亲情紧紧抓住她的心,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愿意只记住这珍贵的美好回忆。
至于...和她一同长大的高越强,她还没想好该以何种感情对待,那段时期他对自己的欺凌已不能归咎为小孩子不懂事,相反恰恰是懂事之后的故意为之。
现在,安吉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一直不愿意跟他的“星盛”传媒签约,为何见他时总是提高警惕,原来就算是失忆,忘记了过去所有的事情,潜意识的感觉也还在。
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真签了他的公司,一定会自投罗网被他控制。他对她的企图一直都在,她对他的防备也从未消失。
安吉翻了个身,转而想到与安然的一月之期,昨晚是一月的最后一晚,现在安然应该死心了吧。
当初之所以毫不犹豫答应让他们共同隔离,就是为了给安然一个公平,不让她认为自己是近水楼台之嫌。
昨晚安然的意图那么明显,特意让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是告诉自己她和顾北生有事发生。安吉心里明镜似的,但她相信顾北生,她要赌,以自己的幸福为赌注,爱情的天平在她这一边。
这个赌注风险太大,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让她惶惶不安,心神不宁,所以才四处乱窜着跑到酒吧,让纹身男误以为有机可乘,纠缠不放。
电贝司...
安吉忍不住笑,上大学时辅休的只为了到酒吧里赚钱的专业,还是同以前一样好使,假发一戴,谁能想到钢琴系里端庄稳重的天之骄女,摇身一变成了酒吧里的摇滚女郎。
摇头晃脑咨意演奏,不能不说是发泄情绪的最好方式。
演奏...演奏!!!
安吉一个激灵坐起来,脑子里蹦出上午的机票、顾北生的演出、还有他生气的眼睛,“完了完了完了...”
安吉一叠声的嘀咕,一边跳下床光着脚跑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拿起还在充电的手机。
咦?没有未接电话?难道不是见她没按时出发会打电话催吗?
安吉狐疑着划动手机,看到微信里顾北生的语声留言。
“安吉,醒来之后立刻到爱康私立医院...”
“我在爱康医院等你,快点过来...”
爱康医院?谁生病了?听了二条语音留言,安吉有些糊涂,看留言时间是早上七点零二分,那时候应该是顾北生出门去机场的时间,怎么去了医院?
难道...隔离结束出现病毒传染症状,紧急送医?
安吉心一下提起来,吓得呯呯直跳,赶紧点开下一条留言,“安然昨夜自杀...现在已送到医院抢救,现在还不知道结果怎样,你早点过来...”
自---杀?
再听一遍,确认没听错的安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昨晚的烛光晚餐怎么演变成了自杀...是顾北生做了什么?
安吉来不及多想,简单收拾赶到爱康医院。
安康医院是jm市的一家私立医院,医疗条件很好,医师都是国内的顶尖人才,到那里看病的人都是jm市的有钱人,接受的是一对一的治疗。
每个病房里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二张病床,其中一张病床是为陪护的家属准备的,最里侧摆放了一组长沙发,除了会客,也有供人休息的准备。
安吉风风火火赶到病房时,正看到安然躺在靠里面的床上,一手挂着吊瓶输血,一手紧紧握着顾北生的手。
床的两边分别坐着顾北生和高燕妮,都眼巴巴的望着熟睡的安然。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看向她。
“安然怎么样了?没危险吧?”安吉小心的靠近床边,看着安然苍白如纸的脸,语速飞快地问。
“不要你管,你走!我不想看到你...”高燕妮忽然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她,语气不善地说。
安吉吃惊地看向高燕妮,微愣片刻说道,“舅...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也是刚才知道。”
高燕妮沉着脸,看她的眼神更加凌厉,抿着薄唇说,“你走吧,我不想看你猫哭耗子,我相信安然也不想看见你。”
听到这话,顾北生也忍不住为安吉解释,“阿姨,你误会了,这不关安吉的事...”
“误会?不可能,昨晚然然回来后一直哭,说是她...”高燕妮抬手指着安吉,“抢了她爱的人,哭得特别伤心,要不是我不放心天亮去她房间,我的然然就再也回不来了...世上有那么多男人,你为什么要跟她抢?你就是存心的。”
“我没有...”安吉满腹委屈,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无力的看向躺在床上的安然,盼望她能解释清楚,可惜她仍双眼紧闭,喧闹的声音似乎对她没有影响。
“燕妮,不要太激动,等然然醒了自然就清楚了。”坐在沙发上的安世学站起来试图劝说。
“是啊,阿姨,你真得误会安吉了...”顾北生想站起来站到安吉旁边,手被安然紧紧握住,只能立在原地,“我们在国外认识时,她已经失忆,连安然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我和安然...”说到这里,顾北生顿了一下,看着面无血色的安然没再说下去。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高越强在病房门口停下,听到里面的对话,深沉的眼眸转了转,走进来从后面扶着安吉双肩,把她板向自己,说道,“小绯,姑姑的心脏不好,不能太激动,你还是先走吧...我送你出去...”
安吉眼神复杂地看向顾北生,又看了一眼安然,转身随高越强离开。
安吉临走前的最后一眼,令顾北生十分不安,想追出去手却被安然紧紧拉住,只能不甘地看着高越强揽着安吉瘦小的肩膀消失在门口。
“安然...为什么自杀?”走出病房,两人立在长长的走廊,安吉看着高越强幽深的眼眸问。
“我其实也不大清楚,只是昨晚她突然回来,没带行李,看上去有些...狼狈,什么也不说就一直哭。姑姑要打电话找顾北生询问,她又不让,只说再也不想看见他...后来终于哭累了睡去,谁知早晨姑姑不放心再去她房间时,发现她割腕自杀,床上地上全是血。”
“还好发现及时,经过抢救终于脱离危险,只是她太虚弱,出来后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高越强眼神柔和地看着安吉,扶着她肩膀的手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安慰地说,“你不要生姑姑的气,她就是太害怕了,刚才因为太紧张差点心脏病犯了...她不是有意针对你。”
“竟然安然什么也没说,她为什么认为安然的自杀是我造成?”安吉非常不解地问。
高越强站在安吉对面,笔挺的身材和优雅的气质吸引了来往护士的目光,装着不在意地细细打量。高越强无视那些探寻的眼神,抿了抿薄唇,低沉地说道,“可能...你做顾北生的助理,每天跟他在一起...让姑姑...不太高兴,所以借着这次的事希望你离开顾北生。”
安吉沉默。
高越强含蓄地说了昨晚安然和顾北生有事发生,而且为了不影响安然与顾北生的进一步交往,希望她能离开顾北生。
心里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安吉只觉得呼吸沉重,她点点头低声说道,“告诉安然...我改天再来看她,并...会跟她好好谈谈。祝她早日康复!”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安吉孤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高越强嘴角勾出一丝冷笑,转而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对着电话里的人说:“立刻把文章发出去,就用我选好的那几张照片,必须在今晚十二点之前冲上热搜,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道貌岸然的‘钢琴王子’私生活不检点,逼得女友自杀。”
...
顾北生在医院陪了安然一天,至从出抢救室她就拉着他的手不放,这一天两人的手像是长在一起。
昨夜因为担心没休息好,今天在医院陪了大半天安然的安世学夫妇实在疲惫不堪,趁着他们回家休息的时间,顾北生小心翼翼地问安然为何如此极端。
安然眨巴眼睛,晶莹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从上学时我就爱你,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再次遇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觉得这是老天可怜我,给我的机会。”
“但是...你身边有安吉...你跟她一起游玩,一同散步,看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这让我十分羡慕,要是能那样看我该多好,我一定会幸福的发狂。”
“你不知道多少次我跟在你们身后,痴痴地看着你的背影,想像着什么时候能跟你并肩同行。”
“然后...我去求安吉,求她把你让给我,告诉她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她答应了,说会慢慢退出你的生活,所以这次她才会毫不犹豫的同意我和你一同隔离。”
听到这里,顾北生如墨泼染的浓眉微皱,抿如刀锋的唇角微微下垂。
“这半个月我真是太幸福了,从没想过可以和你如此的近距离。昨晚...我那样放下尊严乞求你,你却...这极大的伤害了我的自尊,让我无地自容,所以就一时想不开...”
“北生...我再也不这样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只要你能爱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看着安然脉脉含情的黝黑双眸中泪光点点,顾北生有些心软,这样一个漂亮、高傲的女孩如此乞求,他怎么能狠心拒绝。尤其是她双手把自已的手捧在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觉到那里的弹性与柔软...
闭上眼,顾北生尽力克制有些紊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睁眼,安然腕上缠着的白纱撞入眼中,那光滑白皙的手腕从此留下一条难看的疤痕,那是她爱的见证,永生永世都不会消失。
顾北生艰难地把手轻轻抽回,不敢看安然的眼睛,良久才低声说道,“谢谢你能这样爱我...我...现在不能答复你,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没有遭到拒绝,只是考虑一下也让安然欣喜,“好,我等你...”
夜幕降临,顾北生将脱离危险的安然送回家中,临走时安然怯生生地问,“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吧?”
“安然,你知道我的工作排的很满,不能再耽误了。”一脚踏在门外的顾北生回头说道。
“噢,对,是我太自私了。”安然眼底的失望一闪而逝,转而勉强笑问:“那...你会给我打电话吗?”看着顾北生的眼熠熠生辉满是期盼。
“会的,”顾北生轻声说,“演出之余我会和你联系。”
出了安然家的大门,顾北生立刻拿出手机给牵挂了一天的安吉打电话,他要问问是不是真如安然口中所说,安吉把他让了出去。
电话里传出长长的“嘟”’声,顾北生不死心的持续打,直到坐车回到家电话也没打通,报着一丝侥幸去敲安吉房门,门没锁,空空荡荡的房内是被安然扔了一地的枕头、薄褥。
看安吉还没回来,心里的怒气越来越盛,顾北生摔门直奔酒店。
“叮咚叮咚...”门铃已响了半个小时,一向沉稳冷静的顾北生烦燥不安,他一手叉腰一手伸进浓密黑发,在门口来回走动,想不出没回来的安吉去了哪里。
烦燥间电话响起,心中一动,安吉打来的想法在脑中划过,屏幕上闪着贱贱的名字来回晃动,接通电话的瞬间想起昨晚安吉昨晚喝醉的事情。
“喂,北生...你看到网上的...”
“昨晚安吉在哪儿喝酒?”顾北生打断贱贱的话,急急的问。
“什么?”贱贱有些意外,不知道顾北生为什么这样问。
“她今天一天没回家,也没在酒店,我要立刻找到她。”
“呃...在...”贱贱沉默了很久,“‘心动’酒吧。”察觉到顾北生要挂电话,他又不放心的追问,“明天演出不会影响吧?”
“不会。”顾北生简短地回答,果断挂了电话。
安吉抱膝坐在床边厚厚的地毯上,脚前的手机不停的亮着,发出轻微振动的声音,屏幕上是顾北生挺直后背优雅弹琴的照片。
竟然选择了安然又何必再找她,安吉流着泪轻轻抚着照片中顾北生的脸,感受的不再是独属于他的温暖。
今天从医院出来,她走了二个小时回到酒店。
正午的太阳晒得她头重脚轻,街上成群的游客兴致脖脖与她擦身而过,她梦游似的慢慢走着,时不时挡住游客去路,引来对方不解的一瞥。
她的眼睛自动屏蔽了一切让她觉得缤纷热闹的场景,只看到病房里顾北生紧握着安然的手,肌肤滑腻白皙,指节分明。
耳边反复响着高越强的话,“没带行李...看上去狼狈...一直哭...”
是了,是自己高估了顾北生,面对漂亮温柔的安然,他怎么可能不动心,一定是做了...什么吧,不然安然怎么会哭着跑回家,连行李也没拿。
人性果然是经不起考验的。
是自己太自信了,以为他会永远爱自己,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他已做了选择,如果昨天是一时冲动,今天也一定下了决心,不然又怎会两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