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半月的雨终于停了,雨水冲刷后的会阴,群山显露出青葱绿意,是抽芽长叶的好时机。
群山抱合的中心就是沈家,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
“阿爹,阿娘……”虚弱的男声从山枝绿叶中传来,像一只迷路的幼鹿,声声哀恸。
他在废墟里找了很久,十指皮翻肉烂,找过的地方血迹斑斑,分不出是别人的还是他的。
韩与山跟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他扔掉的剑,看着他一身道袍拖曳在泥地里染得一身脏污。
“别找了……”他有些看不下去,撇开头看着废墟,“沈家已经没了。”
沈家主和沈夫人也没了……
韩与山没把那句话说出口,这对他实在太残忍。
沈月白手上动作不停,泛白的嘴唇裂出道道血丝,他还在喃喃唤道:“阿爹,阿娘,别躲着月白……”
他脑袋里一片空白,手上机械的重复着翻找的动作,指甲被锋利的石块撬翻,腿被地上的石尖戳破……
韩与山看沈月白动作一顿,僵直着背跪倒在地,从他身后绕到废墟前。
在被翻开的石块间,露出一双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手,从骨节上看是个女子。
“也可能不是,说不定是婢女……”
“阿娘!”韩与山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着一脸颓败的沈月白疯狂的刨着石块,“阿娘……”
那双手,手腕上戴着一个奶白色的镯子,是他十二岁那年,偷跑出去在河边捡回来的石料做的,阿娘戴上便从未摘下。
刨出来的,是一男一女两具尸身。
从衣服穿着上看,确认是沈轻云和白落霜无疑。
韩与山哑着嗓,手中抱着剑几次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将他们合葬了吧。”
沈家已亡,封魔轴肯定是落入拾月手中了。
沈月白没动,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仿佛灵魂出窍般。
韩与山见不得他这模样,走上前掐着他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沈月白你给我振作点!”
“灭门之仇未报,你这幅样子除了亲者痛仇者快还有什么用!”
“亲者痛?”对上他的视线,沈月白沧然一笑,“子期,我没有亲人了。”
阿爹阿娘已死,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家人了。
他打小就知道自己不聪明,别人背课文稍稍用功就能得到夫子的夸赞,他一宿不睡也只背得下开头。他还不会看人脸色,常常闹笑话惹人生气而不自知。
以前犯了错,阿爹要罚他都是阿娘拦着。有时拦不住挨了打,阿娘也会偷偷给他上药,一边上药还一边抹眼泪,“你这伤肯定特别疼,都怪你阿爹下这么重的手。”
她最怕疼了。
“以后,我们就是家人。”韩与山声音一颤,轻轻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沈月白,你可以把我当做家人。”
他脸上有几分挣扎,却在听到怀中人放声大哭的那一刻怔愣了一瞬。
他和沈月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从小到大,他从未享受过片刻温情,韩父对他非打即骂,他母亲性格懦弱,未等他成人便早早离世。
韩父死后,他的哥哥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离开韩家。
骨肉亲情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韩家只有弱肉强食。
“子期……”他手里死死攥着他衣袖,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韩与山,“你以后不要一声不响的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