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唐奉之决心绕过矿区总经理，自己采取行动。这天，唐奉之带着随从悄悄离开酒店房间，驾车前往矿区，可是，他的车子刚转过两个街角，便发觉受了跟踪。于是，他吩咐随从，在外面兜了两个圈便回到酒店。唐奉之谎称身体不适，在酒店房间躺了一天一夜，不见任何人。清晨四点，唐奉之换好在温德亚邦做工时的工装，从酒店后门悄悄出去，混上一辆首陀罗的公交车，辗转来到矿上。

到了矿区，已经快七点了，他觉得很饿，打算买些吃的，四处张望，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挑着担子的小贩，于是，紧赶了几步，大声问道：“卖什么的？”

“包子！”对方回答。

唐奉之一愣，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待再走近一些，唐奉之几乎喊了出来：“师傅！”

原来这人正是他在温德亚邦电子厂里做工时的师傅。

“奉之！”那小贩也吃了一惊，“奉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小贩关切地问道。

“师傅，我是来附近找工作的，听说这个矿上着火了，你知道吗？”唐奉之拿出早就编好的谎话。

“我整天在这矿区附近卖货，走街串巷，有什么能逃过我的耳朵？”那小贩略带几分得意地说。

“太好了，那现在这矿上还招工吗？”唐奉之继续问道。

那小贩撇了撇嘴，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招什么工。”

“我看报上说，就是有一个煤洞起火，随即被扑灭了嘛，什么事情都没有。”唐奉之装出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说道。

“死了十九个，怎么可能没事！”小贩说道。

“什么？死了这么多人？”唐奉之没法将局外人的样子继续装下去了。

“是的。”小贩点着头肯定地说。

“到底怎么回事？”唐奉之追问道。

小贩说道：“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到我家去吧，咱俩也有二年没见了，我请你吃早饭，咱们边走边聊……那天是这么回事，有个煤洞着火了，矿长为了保煤，让矿区治安队先把主扇停风，再把煤洞堵死，可怜我的两个兄弟都死在里面。如今这矿区已经是动荡不安。烧死人的那天，矿长不许工人挖开煤洞安葬尸体，但一些矿工不理会禁令，自己动手挖开了煤洞，这些矿工还险些跟矿区治安队起了冲突……”

唐奉之从他的师傅那里了解到了矿区的真实情况。回到酒店后，便把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叫了来。

“死了这么多人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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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报！”唐奉之质问肥胖的矿区总经理。

盛怒之下的唐奉之令这位总经理极为惶恐而难堪，一天之前还以吠舍老大哥自居的他，现在战战兢兢地从椅子上弯着腰站了起来，又觉得双腿发软，便索性蹲在唐奉之的腿旁，声音颤抖地解释说：“死的不过是些首陀罗。本不想用这样的小事扰了您和特尔大人的清静。”

“是不想扰了我们的清静，还是害怕误了你的前程？”不等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回答，唐奉之便接着说道，“你还派人跟踪我！当我是傻子？”

矿区总经理忙说：“奴才不敢！我只是吠舍，怎敢跟踪刹帝利？这里不比婆罗门的世界，不是城市花园，首陀罗多有亡命之徒，我是怕您的车子遭遇袭击，那样奴才可担待不起呀。”他这时蹲得越来越低，几乎要跪下了。

“别废话，现在，你把矿上的情况如实告诉我，最好别让我听出破绽，否则我今天就把你降为首陀罗，明天关于这起事故的报告就会出现在特尔大人的办公桌上，到那时，特尔大人会十分乐意看到你跟着那些首陀罗一起挖煤的！”唐奉之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尖刀刺得矿区总经理直往后缩，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大人，求您放过奴才吧！我的孩子还小，我不能变成首陀罗呀！”矿区总经理声音颤抖地求告道，他这时是彻底瘫软地跪在地上了。

唐奉之换了一种比较温和却依然坚决的语气，说道：“跟我如实汇报，我可以保你不丢掉吠舍种姓。毕竟，我也是从吠舍过来的，对我的吠舍兄弟还是有感情的，不过，我现在是刹帝利，又是高贵的婆罗门特尔大人最信任的人，你应该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吧。”说罢，唐奉之探身轻轻搀扶了一下这位矿区总经理，然而，这位总经理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他肥胖的身躯，换了个舒服一些的跪姿，并不打算站起来。唐奉之便由他跪着。

这位总经理虚弱地说道：“我跟您如实汇报，不敢再有半句欺瞒。事发那天，早上六点多，矿区的一个煤洞着火了，那个矿区的矿长，也是治安队长，绰号叫做黑蜥的，在得知火情之后，便组织人下井灭火，后来发现火势难以控制，担心引发更大的事故，于是便派遣治安队员将着火的煤洞封死了。一共失踪了九个人。有七个是原先在那煤洞里挖煤的，有两个是进去救人的。”

唐奉之抡起胳膊，一巴掌把矿区总经理扇倒在地，厉声呵道：“你再说一遍，到底死了多少人？”

“的确是九个呀！”那肥胖的总经理趴在地上，捂着脸，哭丧着分辩道，突然他精明的小眼睛快速地转了转，慌忙说道：“大人，奴才得到的消息真的是九个。一定是黑蜥那王八蛋向我隐瞒了真实的死亡人数！大人，奴才这就把他叫来，与他当面对质！”

作为首陀罗，黑蜥本没有资格见唐奉之，这次竟然见了，当然十分紧张，尤其是这样的场合，自料凶多吉少，所以，完全没有了往常在矿上的威风。

他低着头走进门，唐奉之很温和地让他坐下。黑蜥偷偷看了看肥胖的矿区总经理阴沉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搭着椅子的边坐下了，依旧低着头，但微微翻起眼珠，偷偷瞧了瞧眼前这位大人物，然而只看到唐奉之的下巴。黑蜥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巨大的压力，使他无法将眼珠翻得更高，更别说抬起头了，因此最终也没有看全唐奉之的脸。

他这时是完全不斜眼的。

肥胖的矿区总经理问道：“你之前告诉我这次事故死了九个人，现在，当着奉之大人的面再说一遍，到底死了多少人？”

黑蜥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死了十一个。”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听到这个答案，便扭过头怯怯地望着唐奉之，盼着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唐奉之面色如常，并不做声，只是盯着黑蜥。黑蜥依然不敢抬头，却能感到这屋子里的空气更加沉重，几乎压得他无法呼吸，于是他改口道：“奴才记错了，是死了十五个。”说完这话，唐奉之依然不做声，黑蜥依然不敢抬头，却感到这屋子里的空气已充满了杀意。他带着哭腔颤抖着说：“一共死了十九个。”

唐奉之见黑蜥说了实话，接着冷冷地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黑蜥说：“当时煤洞着火了，我叫人下井灭火，后来听说火势无法控制，害怕给哈提来集团带来更大损失，所以命人先停止送风，后又把着火的煤洞堵死了。”

“你明知道当时煤洞里还有人。”唐奉之说道。

“我这也是不得已呀。毕竟那些挖煤的首陀罗比矿井中的设备更容易补充，比矿井中的煤炭更便宜。”黑蜥解释道。

“我听说后来你的矿区发生了骚乱。”唐奉之继续审问。

黑蜥立即陷入了更大的恐惧，他急忙解释道：“那次骚乱已被我平息。当时，我担心那封死了的煤洞还有阴燃的情况，因此下令不许把那煤洞重新打开，谁知那些挖煤的首陀罗竟闯进我的办公棚闹事，不过我有治安队，还有枪，我驱散了他们。”

听到这里，唐奉之淡淡地说：“不过，据我所知，那些挖煤的首陀罗最终还是打开了那煤洞，把里面的尸体抬了出来。到了这一步，你还是不老实，看来你是决计不打算让我保你了。那么好吧，你很快也会变成挖煤的首陀罗，和他们一起下井。我会找一个合适的人选顶替你的位置。我相信，有很多人可以胜任这个位置。”

黑蜥从椅子上跪倒在地，爬到唐奉之身前，绝望地乞求道：“求您饶了我吧，我是个忠心的首陀罗，我不能跟那些挖煤的首陀罗一起下井，我已经得到密报，他们正打算杀我。他们认为井下的痛苦和死亡都是我的罪过。如果我跟他们一起下井，我就不可能活着回到地面。”

肥胖的矿区总经理这时也帮着黑蜥求情，并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放到唐奉之的办公桌上，哀求道：“我们两个人的生死全在您的掌握中，求您看在我们都是忠心的奴才的份儿上饶恕我们吧。况且，那些挖煤的首陀罗才是哈提来集团真正的危险。如果这次的事故处理不好，一定会演变为大规模的骚乱。”

黑蜥看到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已开始帮着自己说话，赶忙配合着说道：“如果您一定要撤了我的职，我当然要遵从，但是，我希望您允许我作为诱饵，引出那些要杀我的首陀罗，他们对矿区的威胁不亚于一枚定时炸弹。”

唐奉之说道：“他们是因为对你的憎恨才威胁到煤矿的安全运营，如果我把你投到井下，让他们出了气，便不会再对煤矿造成什么损害。而补充一个你这样的人也是很容易的事。”

黑蜥听了这话吓得魂飞魄散，赶忙说道：“看在梵天的份儿上，求您放过我吧。那些挖煤的首陀罗已经形成了一些小团体，他们打算结成同盟对抗哈提来集团的管理，我是最了解他们那些秘密组织的人，如果我不在了，天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唐奉之看了看肥胖的矿区总经理，又看了看黑蜥，问道：“一些小团体？是什么样的小团体？”

黑蜥见这消息引起了唐奉之的兴趣，惶恐的心情稍稍平复了，急忙说道：“我虽然还没有这些小团体的全部名单，但是有几个领头的大致可以确定。我有一些能干的治安队员，他们在矿工中安插了线人。”

唐奉之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们回去把事故经过、善后处理，以及可能出现的骚乱写一个详细的报告给我，尤其是那些小团体的情况。明天八点我要看到这报告。”

这两句话让黑蜥的心大大地放下了。那个肥胖的总经理也第一次露出了舒展的笑容，他又把那封厚厚的信封向唐奉之推了推，便带着黑蜥离开了。

唐奉之拆开信封，并不感到意外，里面是一沓修罗人的钞票。

1.拟《野草?失掉的好地狱》鲁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