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士语气平淡,但少年闻言却是脸色大变,腿脚止不住地哆嗦,似乎是被察觉到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中年道士猛地一巴掌拍在少年头上。
“悬梁白绫,磨刀霍霍,是想着为你娘亲料理好后事之后继而自己去死?”
被拍了一巴掌的少年闷声不语,只是抬起头看向道士,眼神执拗,片刻之后才说道,“是。”
道士气极反笑,接着问道,“将这平安符一起埋入,是想为你娘亲积些下辈子的福分?”
少年讷讷不言,好半晌后,低声轻颤开口,“道长既然予我,如何使用,为谁而用,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一个自己的事情,我且问你,以你娘亲这样的善人,来世自有福报,就连阴间德厚功高想求来世尽善之辈也愿意与你娘亲结为来世亲眷,而你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无长物,未立寸功,你凭什么以为自己一死了之以后,还能够与你娘亲再做母子?需知一生缘只顾一世缘,你真以为天下谁人有如此大的福报,能够与死去的亲人生生世世做亲眷?!”
中年道士猛然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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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食指,狠狠戳了一下少年眉心,似是想要将他那满脑子的求死之念尽数戳散。
“只要娘亲安好,我没什么的。”
少年喃喃自语,使劲埋头看着自己的破烂布鞋,眼眶通红。
“天下间有哪一对爹娘能够心安理得抛弃子女转世投胎去求下一世?别人我不敢说,但你娘决然不会!若是你娘亲不愿转世投胎,宁愿化作孤魂野鬼不入轮回,也要看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你若寻死,在阴间相见之后,让你娘亲作何想?”
少年闻言,如遭雷击,眼帘中的一双布鞋,有些模糊。
料理后事之时,旁人都夸赞少年做事勤快,说少年他娘除了走的早点,但走的也算放心了。
听闻此话的少年没有说什么,只是心中有些难过。
娘亲重病之际,恰逢初冬,每逢刮风落雨之时,茅草屋中的床上,盖着仅有一床单薄棉被的妇人都会蜷缩成一团,嘴唇乌紫。
屋内,妇人嘴中咬着棉被一角,生怕病发时的痛叫被少年听见。
屋外,蹲在墙角的少年亦是死死捂着嘴唇,泪流满面。
他有些埋怨自己,该自己照顾娘亲之时,自己却没做好,到最后,娘亲还是走了。
中年道士见状,不忍再说,他一步越过少年,在少年抬头糊着泪水带着惊恐的眼神中弯腰蹲身刨着先前少年盖着的土。
“道长,不要……”
少年颤声说道,但中年道士并未理会。
“道长,求您,这是我能为娘亲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求您不要……”
少年声音呜咽,他一把拽住中年道士的胳膊,但哪里能够与中年道士拼比气力,中年道士只是稍微用力,便把他甩在地上,而后继续刨土。
被甩倒在地的少年顿时面容狰狞,他猛地冲上前去勒住中年道士的脖子,整个人就这么挂在中年道士的背上,而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可中年道士任凭肩膀处被咬出血也没有止住动作,右肩被咬他就换左手刨土,反正都一样,不过快慢的问题罢了。
终于,中年道士站起身后将少年径直“提”到面前,而后将从坑中取出的黄色符纸塞进少年怀中,最后将他丢在地上。
被丢在地上的少年猛然起身,如同被塞进一块烧红的钢炭似的将黄色符纸取出就要再度放回坑中。
“是要让你娘亲能安心走是不走!”
中年道士断然吼道,“以你娘亲的为人,你若放入此符,你娘亲断然会舍弃那福报深厚的来世,宁愿做一个孤魂野鬼陪你至死,这就是你对你娘亲的报答?!”
“少年郎,缘止一世,切莫强求。”
看着瞬间僵住继而双手撑地握着符纸的少年,中年道士出声劝慰道。
少年先是双肩颤抖,接着出声呜咽,最后当听到中年道士这句话之后,心中支撑赫然倒塌,嚎啕大哭。
果真是个艳阳天,随着日出东方,厚重云层也随之消散,天空一片蔚蓝。
“真的不用写姓氏吗?”
少年怯生生地看着将无名木牌立于坟包上的中年道士,忍不住问道。
“这座小城中,懂得阴阳术法的并非我一人,若是被后来者看中,你一介少年,现已无依无靠,写上姓氏,难免被人觊觎。”
中年道士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句原本觉得言之尚早的话,“贫穷人家是苦,但未必皆是像你娘亲一般心善之人,放心,你娘亲福缘深厚,不会因此而少了福报。”
“道长放心,我记下了。”
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翻开衣领,看着怀中小心翼翼放着的黄色符纸。
“你叫赵逸尘?飘逸出尘的逸尘?你娘亲倒是给你取了个修行的好名字。”
少年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娘亲的确给他取名赵逸尘。
此生安逸的逸。
渺小如尘安稳度日的尘。
他叫赵逸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