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因为实习,来到了一个沿海城市。看尽了连绵不断,看尽了巍峨险峻,看尽了山头上萦绕着的山雾,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海。
大海正在印象中一直是浪漫的,海滨小岛婚礼,在沙滩上奔跑,看日出日落,这一切都让我非常憧憬。实习的生活并非想象中那么美好,总觉着离开了校园,就会有更多的财富和更多选择的机会,但不想却沦为社畜,不停地被催促和追赶着,难以喘气。也正好借此契机,去看看大海。
虽然是沿海城市,想找一个合适的看海的地方却很难。在小红书和大众点评上千挑万选,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沙滩公园。约着好友一起,兴致冲冲地准备好了一天的三明治,就开始了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车慢慢启动,高楼大夏和人群逐渐稀少,一些低矮的绿植和小河映入眼帘,时至冬季,寒风凛凛,但这里没有雪,万物都没有枯败的迹象,除了穿着厚外套的人们,仅凭肉眼很难判断宁波已经进入了冬天。公交车继续启动,小河逐渐宽阔了起来,看着比蓝色的丝带更沉重,却又比映着蓝天的镜面更轻盈。总觉得,凡是和水沾上关系的东西,都会变得有灵性起来,令人安心又平静。这宽阔的河面四周萦绕着绿植,映照着天空白云,养育着鱼儿水虾,任凭风儿吹拂,抚慰着过往行人一颗浮躁的心,给周围的生命提供滋养。它那么安静,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却美的令人挪不开眼。
辗转了两三个小时,总算到达了终点站。我们蹦跶着下了车,满怀期待地呼吸了一大口,希望能闻到海风的气味。但是希望总是落空,终点站离海边还是有一段距离,无奈也只能徒步前进了。这里的风景又和前面不一样了,天空格外地辽阔了些,海滨地公路非常平整,与野地接壤,能看到不少未经人工加工的天然植物,这边就有大片的芦花,好似稻田和棉花的结合体,阳光洒下来,泛出黄白色的柔光,非常柔和舒适。
隐隐地感觉到了大海就在眼前,买了15块的票,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可生活好像在开玩笑似的,这海湾公园的确是海,但他被各种塑料挡板包裹着,两边是狭长的海岸围成了一个圈,只留了一个小口方便船只出入,目之所及,皆是困顿的束缚感。这里有咸咸的海水,也有柔软的沙滩,但总觉得很不真实,这里是海,却不是真正的海。只是好奇地踩了一下冰冷的海水和沙滩,我们便失望地想要离开了。但是总觉得不甘心,绕出两边地厚厚地墙,越过那些塑料阻隔板,真正的大海就在后边,如果此时放弃,那之前所有的欢欣和时间也就变得不值得了。因此我们决定离开这个沙滩公园,绕路前行。
所幸,宁波的交通措施做的很好,才绕出来就有共享电动车可以租赁,于是我们骑上了电驴,凭着自己的感觉,迎着海边吹来的冷风,向着更空旷的地方开去。不过一两分钟,就开到了一条长长的公路上,还砌着一米高的围栏,直觉告诉我,就是这里了。
大海真的很宽阔啊。这片大海不是湛蓝的,浑黄的颜色,几座小岛和石礁零星地点缀在其中。它真的很大,大到眼睛都装不下它,仿佛除了它、天空和太阳,其它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它广阔到可以忽略自己的存在,让自己可以安心地看着它,却又不用承受它的关注。它不挽留任何一个人,也不驱赶任何一个人。它一点也不平静,浑身都充满了波纹不停地交替着,还会拍打沙滩和海石,发出很大的声音。我停下了车,静静地注视着它,心中多日地阴霾暂时地都散去了。坐在水泥围栏上,闻着咸臭的海风,沐浴在温暖刺眼的阳光之中,看着潮水慢慢后退,听着拍打海岸的声音。
我一直在想,海的魅力究竟在哪里?亲临其中,才有了一点感悟,也许是因为它的包容吧。它不拒绝任何一滴水,汇聚成庞大的水体;它慷慨地接纳各种生物,形成了绚烂多姿的海底世界;它不拒绝人类,慷慨地给予各种美丽的风景和食物;它也不拒绝阳光、山河及所有的一切。无论好坏,它都平静地去接受,然后凭自己的力量去转化,吸收,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不骄不躁,自我静静地度过漫长的岁月。
坐在海的身边就很平静,很舒服。无需言语,就能感受到海的沉淀,无论你的生活有多么糟糕,或是多么舒适,只要愿意,只要来到它身边,它就愿意接纳你,听你诉说心声,不给评价,不予指责。既像母亲,却又从不多插手,只是静静地陪伴你,等待你。大海,只需一眼,便住进了心里,每每想起,便心中澎湃,宁静,充满向往。这种力量,可能更近似于一种精神力量,令人可以看淡心结,敬畏自然,疗愈自己。
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看海,从前也在海边居住过一段时间。那是一段非常快乐的青少年时光。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看日出。那时候莫名地很想日出,好奇到几近癫狂。于是在夏天的一个凌晨,我三点起床,穿着非常随便就迎着漆黑溜出了家门,自己靠着暗暗的路灯,穿过小巷走过马路,来到海边。这时候的海非常安静,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海水拍打着沙滩的声音。些许有些寒意,我抱紧了自己,坐在干燥的沙子上,海是黑色的,天也是黑色的,若不是那一点点月光,就有一种直视黑暗恐惧。或许是坐的离海太近了,自己好像一座岛,除了脚下的一片沙土,周围全是海水,不敢移动,害怕死亡。但过了一会儿,这种紧张感就缓解了一些,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和外界地隔绝,这时候的海,像一位庞大的老者,与你面对面地坐着,不怒自威,又紧张却又很享受这种心理。以前看过一部电影,说是在凌晨凌晨四点的时候,会有寂静一分钟,在那一分钟里,世界是完全安静的,没有一点点声音。在那瞬间,你会害怕,会惊奇,但却会无限回味这一分钟。很庆幸这次的早起,我能理解她们言语中那种意义和感受,美妙无比,精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通透。慢慢地,海天地分界线出现了一条光线,淡黄色地微弱地光线,慢慢地划清了海和天地界限,划破了刚才的无限黑暗。那条淡黄的光线颜色逐渐加深,向四面铺洒开,深蓝色与橙黄色产生激烈的碰撞,明媚又沉静,心里顿时也就惊叹了起来。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天一会儿就大亮了,阳光变得刺眼,沙滩也开始炎热起来。
以前一直认为,在海边看日出,最美的会是破晓,那明亮的光线划破无边的黑暗。但最美的,是那寂静一分钟。在光亮出现之前,自己心中的迷茫恐惧,无人相伴的绝望感,但也正是这种绝望感,仿佛逼出了内心的自己,逼出了自己心里深藏的人,以一种精神状态陪伴自己,在那种时候,便真正实现了与自己的对话。
看海时间有限,终究还是要回归社畜的身份的。但海已经住进了心里,每每不开心的时候,心中总是浮现一片海,也就释然了很多。包容万物,无论好坏,都不必去排斥,选择接受和融合,方是解放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