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谈恋爱这个事情,多萝西不知如何去描述,揉碎了很多张信纸还是无从下笔。她多么渴望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凝结到给戴安娜写的信中。多萝西发现自己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的穿着,这样做就好像是用语言来描述画上的小狗和小猫在外貌上有什么不同似的。好像突然之间,她发现她的穿着是那样的难以用语言描述,她也的确在信中解释了自己在选择穿着时是那么的焦虑。
多萝西继续写道:从商店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一直停留着那件我应该买却没有买的东西。
皮博迪看着自己那蓝色的字迹飘洒在一张张蓝色信纸上,信纸外面套着蓝色的信封。心里不觉感到自己的笔迹的确很漂亮。她小心谨慎地把小说家的信藏好,心里冒出个想法,也许她应该再多花些时间来好好练练字。
“是情书吗?”布鲁尔女士问道,这位女士是皮博迪家的常客,每天都来陪皮博迪太太呆上几个小时,吃完了三明治,布鲁尔女士便开始窥探皮博迪的感情生活,“是情书吧?”。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能够保密,多萝西对于不同人提的不同问题,态度和回答都是不尽相同的。
多萝西用芦笋罐头和一种特别的原味奶油芝士为她妈妈和布鲁尔女士做了三明治,在她想放弃阅读回复这些信件的之前,这件事情又浮上了心头。那是一种莫名的焦躁,她把三明治放进一个塑料箱子里,这样布鲁尔女士第二天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打开箱子,到楼上和皮博迪太太愉快地享用三明治了。
这个夜晚属于小说家。
小说家信中写道:我居住的地方是一个峡谷的缓坡,这里绿树成荫。处处高耸着悠久而挺拔的大树,我猜这里的树木一定比你们英国的树要高大。在葱葱郁郁树叶的缝隙之间,可以隐约望到天空,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树与树之间的间隙那么清晰,就好像我这座房子正上方的天空中有一处港湾一样。
甚至是多萝西在厨房里清理面包碎屑的时候,她的脑海里也在想象小说家所说的那个天空的港湾,她想象着戴安娜’霍普维尔长途骑行回来之后如何去寻找这个天空的港湾,如何去检查她的篱笆桩。在这么多的信件中,皮博迪最为钟爱的就数这个情节了。
皮博迪几乎不敢去想戴安娜这个名字,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轻轻默念这个名字,边念边细致入微地折叠着面包纸,认真地把纸折成很整齐的形状。然后把这些折好的纸放进了装面包纸的抽屉当中。
戴安娜,她是位狩猎女神,这位身材高挑、风姿绰约、高贵典雅的女神,脚上蹬着长长的马靴。
小说家写道:每当我抬头仰望天空中的港湾时,我就知道我在一个属于我的地方。
这是多么美好啊!皮博迪沉浸在小说家的回信中,全然忘却了她的卧室的寒冷。信中描述的情景是多么美妙啊,回家的路上高耸着枝繁叶茂的大树,两边伸展苍翠欲滴的叶子,中间只留了条小径可以望得到天空。多萝西从未远行过。每天,她都重复着同样简单的路程,从家到车站两点一线。甚至连公交车都不用坐。她家离车站很近,这就是多年前多萝西的父亲选择把家安置在这里的原因。父亲曾经生活的轨迹,现如今多萝西照搬着继承了下来。那时候,每一天的同一时间,多萝西的父亲走出那扇漆成棕色的家门,又走出实木大门,迈着同样的脚步来到他工作的男士鞋店;傍晚夕阳洒落,天色渐暗,他又像早晨出门时那样,越过布满灰尘的篱笆,推开那扇棕色的大门回到家中昏暗的客厅,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而现在唯一不同就是多萝西在丰泽公司犯过不计其数的打印错误,而她的父亲在销售男鞋中却从未犯过。
多萝西想她可以看着天空然后学习如何判断高空中建筑群之间的不同形状。辨别这样的形状在伦敦还是大有用处的,有了这样的能力便可以判断出城市中的空港。除了周末以外,多萝西的有生之年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但是她清楚自己还是很容易在伦敦迷路。
也许在马背上仰望天空更容易更自在一些。在市区,仰望天空,只会让她觉得脖子酸痛,接着整个人就被挤入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不一会儿,她的帽子和眼镜就被挤歪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从她的双脚上踩来踩去。
“你踩到我的脚了!”
“噢,对不起!”
“你怎么走路没长眼睛啊?”
“上面有水呢!”
“嘿!女士,看着啊!你的伞挡着我道了!”
脚被踩的生疼,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没人知道,皮博迪脚上有鸡眼病。
有时候在办公室里忙的焦头烂额时,皮博迪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戴安娜。可能澳大利亚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戴安娜正披着夕阳的余晖从马背上跨下,长长的影子在马背上和房子上相交晖映。这时候,多萝西脑海里会出现关于戴安娜房子各种各样的遐想。这所房子里一定有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想象着一站到门口就能给人带来巨大的欣喜,接着眼前会出现一袋袋的种子,一堆堆的肉食,还有各种不可思议的机械工具,比如鹤嘴锄,铁撬等。
戴安娜在信中写着:夜幕很快降临了,夏日独有的沉寂被冬日那无尽而聒噪的蝉鸣,被那不计其数的青蛙呱呱的蛙叫所打破。多萝西呆若木鸡地站在打字机面前,脑海里想象的是戴安娜享用完一顿美味的烤羊晚餐后,起身穿过宽敞的房间坐到书桌前,她根本无需担心洗盘子刷碗这些琐事。
有时候,小说家寄来的信件有些杂乱,甚至只是一些凌乱的碎纸片,多萝西猜这些纸片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进了小说家寄来的信封中,也有可能是小说家扔掉的废弃的纸片。小说家向多萝西解释道:“作家并不总是能把她们写下的每字每句都充分利用。”
多萝西想把这些信件放进她随身背的包里,这样就能抽空看一眼。她在冥思苦想着小说家信中所提到的关于桑恩女士的最新事件,这时候却被上司放下的一大摞文件打断了思绪。
“你这个罗里吧嗦的废物,给我快点,我那份文件究竟什么时候能给我。”
“达令,如果可以,我愿意放弃英国的一切,我只希望离开这里。”
皮博迪暗自写道,放弃这几十年的一切,对于活出尊严的她而言,并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