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显正和赵成这两位爷，近来悠闲自得，白显正和赵成在家中下下棋，逗逗鸟，偶尔耍酒猜拳，白府的大门口似乎比之前都更寥落，然而市井里几处偏僻的小院却跟过年了似的热闹。

苏州城里的花柳巷道酒楼茶坊勾栏妓院似乎多了不少熟客，什么三教九流全齐了。模样也有俊的丑的，凶的恶的，放人堆里连爹娘都认不出来的；好色的抠搜的有，闷声不响的有，跟人打架吵嘴争小娘子的有。他们像是爱花钱的人里面平凡不起眼的一群人，那些老鸨班头只能数的出来自己赚了多少钱，却认不出来这些人是谁，笑话，那有人去记着千千万万送钱的人里面的平凡普通的一个呢，有那功夫钱都数完了！这些人跟其他的客人一起喝喝酒，和小娘子亲个嘴，听着别人讲着天南地北的故事，吹着连他老子爹娘都不知道的祖宗事迹，听到精彩处，就和人一起起哄吵嚷，但是连和他们一起耍的人都未必说的出来他们的名字认得他们人。

就是这群人把苏州地界上几家有名的没名的酒楼茶坊都混了个遍，里面就有一个是赵府管家的远方亲戚，名唤薛贵的，常去听小曲儿，穿着花锦衣混迹在酒楼茶坊勾栏妓院里，在旁边使唤的只有一个叫丸骰的年轻小厮。那些人看薛贵这样子，都只当是谁家的败家爷们，没个正经样子的昏虫，使着劲的要捞薛贵的钱，只管薛贵怎么样高兴怎么样就招待。

这日，众人在春里园搂着美人喝着美酒听着那花曲，正高兴着，人里面一位嘴角有痣戴着皂巾的爷们许是酒喝多了，听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的，正跟众人吹自家老祖宗是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功臣，是如何之光宗耀祖，便停了酒杯，醉醺醺的道：“那边谁家的败家爷们，给你程爷爷闭上那张臭嘴！呸！讲的什么玩意儿？还什么的老祖宗，还光宗耀祖？我可去你老娘的！”又一口酒下去，“你算个什么东西？程爷爷我可是跟着当今的圣上混的，那什么两淮巡抚老爷张怀正大人知道不？”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扔，解开了衣襟敞着肚子，揉着鼻子道：“你程爷爷我，可是这巡抚大人的大恩人，狗了**的玩意儿，也敢在你程爷爷面前乱嚷！”说完了，又“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那先前吹牛的人只得悻悻然坐下去，众人知道他就是个种花的只当他是吹牛的，只当笑话听听，有的人笑着问道：“我说，你这口气这般大，不知道是替巡抚老爷做了些什么？”众人听见哈哈大笑，不断起哄吵嚷，这程二却猛然间惊醒，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口，擦去冷汗，大声嚷嚷着：“什么功劳？哈，你们这可问对了，你程爷爷我昨儿给苏州城里的衙门老爷送了盆栽，又带着几位衙门老爷喝过小酒，这可是没收钱的！这钦差大人要是来了这里，苏州衙门老爷们都跟着钦差大人干事，你们就说，我程二是不是跟着巡抚大人干事的！”程二这话说完了，底下的人都笑的肚皮痛，大骂程二不要脸皮，这跟恩情有何干系。

程二继续胡言乱语道：“你们那里知道，我把衙门老爷伺候好了，巡抚大人使唤起来不要身心愉悦？算起来也是恩情不是？”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众人哄笑程二期间，薛贵细细打量着程二，看他兴致勃勃的讲着混话，两只混虫眼里却是透着慌张，心里料定程二说的绝不是玩笑话。在众人散去后，便派了人跟着这程二，前后折腾了几日，最后花了五十两白银套出来了程二的话，而后薛贵竟靠着程二的消息得了白显正在京城管一处铺子的营生，靠此得到的钱财早已是五十两银子的数倍，可怜程二还在为着那几日占了薛贵的便宜，白吃白喝而高兴不已。

靠着这般路子以及正经路子里来的消息，两淮的钦差大人的动静和朝堂动向，白显正和赵成竟然摸了个七七八八。

“姐夫，据这几日得来的消息看，这张大人怕是要先拿地方财政开刀”赵成手里拿着的是上好的天青色茶盏，冒着热气的龙井，却不见他喝过一口，“张大人似要严查盐政。”

“据这消息来看，张大人恐怕已搜罗了不少的证据。只是不知道，这张大人能不能玩得过那些人，我看着，有些悬呐！”赵成放了茶盏，轻轻摇头。

“那几件事情是怎么知道的？”白显正端正坐着。

“是我手底下一个管家的远房亲戚，在勾栏里头听见一个人说漏了话，后头套出来的消息，另几个是混江湖的兄弟打探出的，不会有假。”

白显正沉声道：“这几件事情如果是真的，你我不会有事的，只是朝堂上的大人物以后会有麻烦。”

“姐夫要怎么办？”赵成望着面前的白显正。

“老二，我这边还有个更大的消息。”白显正道。

“可是和朝堂有关么？”赵成猜测到。

“没错。长公主和李贵妃正为着仁亲王爷的事情，缠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能顶住多久皇室宗亲的压力，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罢了，另有件要事，有一批人预谋要参李总兵和杨老大人一本，另外海昌侯和郑国公之子今早被告发行为不端。”

“这样一来，太子殿下将来恐怕愈发艰难了。李总兵素来受太子重视，杨老大人更是太子太师，郑国公可是太子爷亲舅子，这明摆着有人要为难太子殿下。”赵成吃惊道。

“何止如此，你忘了还有以后”白显正意味深长道。

赵成想了想惊愕不已。

“殿下如今收拾不了这群人，以后恐怕更难。”白显正叹息道。

“赵知府意欲陷害巡抚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恐怕也与如今要阻挠太子殿下的人有干系，赵知府后面的大人物怕是了不得。就是不知道，谁人是渔翁。姐夫，我看，这浑水还是不要趟得好。”

白显正斩钉截铁道：“不，老二，趟浑水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给人指条路子，其他的看巡抚大人的造化了！”

“姐夫，若要是帮了一把，无人知晓还好，若是知道了，你我不过富商，怎能与官吏相抗衡。”赵成急急的道。

“吏治若是不清，君若无权制下，我等又如何过的舒坦。”白显正看看赵成道：“不要露出来马脚就行。难不成，你愿意林哥儿出来为官那乌纱帽子上不干不净？”

赵成大窘，“怎么能如此，我让他入仕，原就是为了有个前程，能光耀门楣，打死我也不敢让他与那群小人同流合污。罢！罢！罢！姐夫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顾虑重重，不敢豁出去罢了。吏治不清，天底下的人都不好过。既然这般，我助张大人也算是助了太子殿下，那我赵成自然肯豁出去，就是不知道，殿下究竟有多少把握，把这些国之蛀虫清理干净！就怕，到时候，是推出我等去做冤大头。”

“殿下如今尚年轻，许多事情都得一件件的学着来。我看以殿下清理闽南的魄力，那些蛀虫又能折腾多久，何况朝堂上也不是没有张大人这等清正廉洁之人，殿下的班底子够厚，文武皆有。你我有生之年总能见到，殿下大统，清算之日。”白显正顿了会儿，继续道：“这事，你莫要过问，我自有办法，让巡抚大人既能脱险，又能知道这是谁伸出的援手。”

赵成苦着一张脸，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