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晓津随手拉开起居室的灯,把拖鞋递给陈果,接下她手中的包包。
“大魔来了?说了些什么?”陈果有些紧张,只脱下了一只鞋子,追问道。
姚晓津说:“说得多了,你得容我细细禀报嘛。”姚晓津转身去冲洗头发。
陈果催促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她跟进了卫生间。
姚晓津头埋在水里先是乐不可支,然后抬起满是水珠的脸说:“陈果,这次是你过分了,大魔出乎我的预料。”姚晓津一边擦头一边讲述大魔的专访。
下午,姚晓津正在家里赶一篇稿子,却听见鸡啄米一样细碎胆怯的敲门声。
姚跷津放下笔,在窥视镜里一望,开始还没认出是王治。他侧脸站在那里,姚晓津无法从旁边辨认出来。
他还是很有耐心地敲门,姚晓津只好问一声:“哪位?”
王治不迭地应道:“我,是我……大魔!我有事想求求老同学。”
姚晓津听他自唤大魔,不禁失笑。其实他不自报家门,她也听出了他那小公鸡叫的嗓音。
王治进门后,又突然跑出去,从走廊里提出大包花花绿绿的食品。他居然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屋中央,一迭声地赞美姚晓津的房子布置得雅致,灯具漂亮,又恭维姚晓津的文章和为人。好像他这样恭维过了,才好向她开口求情。
姚晓津既为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害羞,又不知他还会赞扬恭维到何时为止,只好打断他,问他到底有什么事情。他坐在椅子上,支吾了一会儿,眼中慢慢泛出了泪水。
“老同学,请你劝劝果果。她要和我分手,我不能没有她……”
姚晓津不快地说:“你现在认我这个老同学啦,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
王治打拱作揖:“晓津,晓津,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今天特意来给你赔礼,凭你的善良和聪明,你应该能够体谅一个恋爱中的男人,我已经为陈果疯狂,你也看出来了,在这种时候,别说同学情谊,就是父母手足,如果妨碍我的爱情,我都会否认他们的存在。”
姚晓津讥讽地说:“看不出,你倒是个情圣。”
王治卖乖地说:“你这不是看出来啦,就不要嘲笑我啦。晓津,我是经过一些女人,可陈果不同。她一派纯真,让我恨不起来,又忘不了。我这后半生算是完了……”
“你不是情场高手嘛!怎么这么快就变成纯情少年了?”
王治一边打拱作揖,一边辩解:“晓津,你不知道,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披着羊皮的狼,一种是披着狼皮的羊,我是后一种,表面看很吓人,其实,内心非常软弱善良。凭你的善良和聪明,你应该能够看出我是真爱陈果,我已经为她疯狂。”
姚晓津再次讥讽地说:“看不出来。”
王治一付可怜相,“晓津,这个陈果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她那么纯洁,纯洁得我都想剥去身上这张人皮来匹配她。她让我照出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我没认识她之前的几十年算是白活了。晓津,我愿意用生命去追寻她,你能明白我的话,我有过女人,但没有过爱情。”
姚晓津被他感染,态度有些和缓地说:“王治,你这个样子,倒有点学生时代的疯劲了。”
王治讨好地说:“看出来了吧?法国大作家雨果说得好,爱使人变成孩子。陈果使我回复到纯洁的学生时代,晓津,恕我直言,她非常像当年的你,纯洁得像一汪水,可又比你多了一点点可爱的狡猾。她能把纯洁变成一种艺术,净化男人污秽的灵魂。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
姚晓津不快地白他一眼:“哎,你别把我给扯上。”
王治乘机放肆地说:晓津,你不知道,当年我是你的暗恋者之一,可你无情地忽略了我的存在。晓津,你可不能再让我失望,我追求陈果,因为她是你的替身。”
姚晓津不快地说:“王治,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王治笑嘻嘻地说:“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一定向陈果转告我的一片痴情,拜托拜托!没有她,我真的活不了。晓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姚晓津正色说:“王治,你知道陈果的爱情观。你该不是假意逢迎吧?陈果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王治泪眼模糊,像没得到玩具而痛哭的孩子,他可怜兮兮地说:“只要她允许我陪伴她,用什么方式都行。”
姚晓津听着他的话,就像听演员念错了台词一样别扭,忍不住暗暗发笑,在心里嘀咕:“这王治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矫情,想必是陈果改造和驯化的结果。”王治掏出手绢擦泪,那种不知羞耻的真情让姚晓津感动。
可是随着他半俗半雅、乱用形容词用词不达意的叙述,晓津不仅厌恶之情顿消,也听出了另一番原委。
她看见自己面前正展现一幕悲剧。王治开始是盲目奉迎,却演成真情,弄假成真后陷入感情的苦海不能自拔。陈果初衷是全部投入,却又不知为何中途淡出,拍拍手就和他拜拜,不留下一片云彩。
这出戏情节奇特,开始时令人捧腹,姚晓津笑得前仰后合却为陈果担心,结果却是大魔受到了重创,泪涟涟地痛不欲生。听到最后,他的话竟句句是肺腑之言,使姚晓津大动侧隐之心。
丑男人流出的眼泪,把姚晓津的心泡软了。
姚晓津万万想不到在王治这种人身上,也会像牛黄狗宝一样藏有一片痴情。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答应他,等陈果回来一定把他的话转告她,并好好劝劝她。
王治千恩万谢,姚晓津好不容易把他和那些大包小包哄出门。他又转回来,苦求姚晓津收下东西,仿佛想让那些东西听一听姚晓津是否替他说话似的。
姚晓津问:“陈果,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真没想到王治这种人也有真情。”
陈果不作声,脱下一只衣服袖子,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姚晓津说:“陈果,你们的事,一开始,我觉得是一出喜剧,情节奇特令人捧腹,可我还是在为你担心。现在出乎我的意料。我的面前正在展现一幕悲剧:是大魔受到了重创,泪涟涟地痛不欲生。”
陈果盯住姚晓津,问:“你看出他是真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