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十九年冬，江南，李客女王大婚。赵昶自蜀中来观礼，尤爱白二十，讨之不得，日日抱着。冬日暖阳，万物生灵，欠伸思睡，昶将辞别，怀揣白二十，霸占女王之秋千，懒声道：“丫头，白日无聊，赵叔给你扯扯闲篇。”女王素知赵昶权领天眼，满腹奇闻异事恩义情仇，赡而不流，完胜闾里话本子。忙唤秦嬷嬷煮无忧茶。
昶：“你可知北方三镇，镇定、定州、高阳关？”
客听音知意，赵叔借此闲谈提点他北方战事，放笔，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女王答曰：“镇、定皆刘豫之看门犬，高阳关旧姓公孙，不知如何，稀里糊涂，也改姓刘了。”
昶：“先朝公孙家威武鼎盛，连渤海国也俯首听命，后耶律氏兴起，公孙家子孙不肖，势力颓缩，好容易出了个好汉公孙靖，拳勇有余，器识不足，勉强守得幽燕一隅。天不薄待他，公孙靖得了个好儿子，名曰公孙无咎，文能七步作赋，武能百步穿杨，驰骋疆场，所向披靡。天亦薄情，这般好儿，十五岁，未及弱冠，府中跌足落水溺死了！”
女王一时惊诧，险些跌了杯具。
昶：“公孙靖伤心死了，只留下两个幼子，世家们就拥立了公孙靖母弟公孙竣为主，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这公孙竣原配乃燕地世家祝氏嫡女，无子早亡。庶长子公孙天赐，生母也出自祝氏。这天赐小儿虽是庶出，占着长子的名份，祝家的靠山，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谁知公孙竣一改其兄硬汉作派，对北辽蛮夷奴颜卑膝，甚至厚礼迎娶北院大王康王耶律谒撒喝之妹作正妻，还生了嫡子公孙天福。”
女王慨而叹道：“果然稍逊石敬瑭，略胜杜重威。”
昶：“未尽然。燕地蹙弱，公孙靖兴兵事，竭民力，公孙竣更似当年高欢屈身以待蠕蠕哉。”
女王亲奉茶，谄媚讨好，道：“赵叔，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昶：“话说北戎有一支名曰白狐氏，南北朝时入关，久居涿州以北之桑河之畔，和宗主北辽闹翻了，求归降公孙竣。或曰：“白狐氏去暴而归有德，却之不详，请给涿州闲田使自营。”公孙竣不纳。白狐氏举部南奔，南院大王耶律大蓝率部来追。那时涿州还隶属公孙氏。白狐氏、耶律氏一前一后长驱而入，所过却是汉地狼烟、府库荡尽。直至高阳关，守将高琼尽纳流民，全活万余口。戎贼势炽，琼不能敌，向公孙竣告急。没人理。高琼一怒之下投了刘豫。刘豫着定州来援，耶律大蓝北返。白狐氏不复还旧部，于高阳关北白羊淀聚而为盗贼矣。”
淳熙二十年，八月，河东狻猊军奇兵天降，诛辽北院康王耶律谒撒喝，覆其斡里朵，汉地振奋。
秦王府邸。
秦（李翊）密（李竣）王对弈。李竣连败，李翊弃子起身，行至廊间，淡然道：“小荷才露尖尖角，无妨。此番吾等只不过折了一个赵思莞，重创神武旧部，诛袁承志、灭耶律北院，也算有所得。今高阳关这无战之地方为关窍。”
竣随之起身，取披袍，立于其后。
翊：“高阳关守将高琼心在曹营心在汉，何时真心归降刘豫？众人皆心知肚明。高琼虽是个不识字的武夫，断事明、民望高、军心服。韩延昭非强攻不能下。高琼不会归降李客。燕地公孙家瞅着高阳关，更是虎视眈眈，只碍着白羊淀一帮戎匪，心有余而力不足。”
翊：“四弟，你可知公孙家为何多年都灭不了白洋淀白狐匪？”
竣：“难道不是白羊淀地险匪凶？”
翊爽声笑道：“一群蛮人，懂什么恃险攻守？又靠什么衣锦肉食？刘豫资养罢了。”
竣：“竟是如此！不如发刘豫之丑行，邀公孙灭白狐，之后其必与李客争高阳关。高琼念旧主，出城助公孙氏，可灭李客之气焰。”
翊：“可用间。”
密王（竣）谍知祝氏潜结河东，时遣单使往复。数伏击杀使者，声言为韩延昭部所害。
九月，宫卫田甲劫燕公（公孙竣）于历室，长子天赐以身求代，且伺机断田甲臂，救燕公。燕公大怒，下诏狱，事涉夫人耶律氏。耶律氏素刚，遂投缳而绝，以暴卒闻，公孙天福失心。燕室北辽爪牙涤清。
初皇太子使人入燕室伺察公孙竣家事，回报公孙竣甚重嫡幼子公孙天福，有所请，无有不从。太子私馈珍奇于耶律夫人、公孙天福，以示异宠。及田甲作难而天福遭祸，世人暗笑其行事气狭识人不明诶。
淳熙二十年九月，高阳关。
高阳关守帅，高琼姿表雄毅，善骑射。少勇鸷无赖，为盗，事败，将斩于市，暑雨创溃，伺守者稍怠，即掣钉而遁，几死于道，为公孙竣所救。公孙竣识其材勇，置帐下。琼从竣守高阳关。後竣返燕京，琼摄高阳守帅。
晨时，副将陈敏拜见高琼，曰：“将军，今日仍不必守备吗？”
琼：“严守城门，禁出入即可。”琼素独断，敏不敢多言，退下。
琼子遵浦亦不解，终忍不住出声询问其父：“父亲何以笃定韩将军必不会攻城？”
琼爽声笑曰：“吾与韩延昭有同袍之情，旧年韩家军夺回涿州，汝父亦有功劳。韩将军无妄杀，吾观河东王行事，亦如此。韩家军看似围城欲攻，倒不如说是南阻刘豫援军，北抗白狐侵扰。只是不知燕公（公孙竣）什么打算，河东王什么谋划。”
遵浦：“刘豫素轻高阳关，羈縻而已，所求不过金帛岁献。刘豫方折戟河东，不会来救区区飞地。白狐氏久阻北上连燕之路，如鲠在喉，不如和韩家军荡平白羊淀，以绝后患？”
琼摆手道：“不然，且看燕公和河东如何处置。”
十月，李客至高阳关，公孙天赐已于韩军帐下久等旬日。李客先令乌云率部返太原石茶园护卫女王。郭方自白羊淀刺探回，上险要舆图，又献歼敌三策，客取中策，令其备战。
李客夜宴天赐于中军帐。天赐貌懦而神坚，恳求客曰：“高阳关，燕之旧地，刘豫趁危取之，不仁不义，名不正言不顺，今刘豫自取灭亡天地厌弃，当回归本源，高阳关归于燕。”
客亦柔声对曰：“先帝奠鼎，天下尽归王土，不知有赵，亦不知有燕。控扼高阳关，不在城池，只在白羊淀匪患，匪患若平，直通蓟丘，烝民安逸，河东自当退兵。”
天赐闻言大喜，跪拜再三。
蜀相未捷千古怜，
谁问川人心何念。
济世道心本于民。
无战无咎为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