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梦到十一岁那年。
母亲同顶头上司一起升职去了a市的总公司,十天半个月才回来。继父越来越阴晴不定,常常在外喝酒,带着一身难闻的酒气回家。
直到那一天,双眼通红的继父闯进了他的房间。少年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如此性情大变,那个文弱的、在母亲面前卑微讨好的男人近乎残暴地将他打了一顿,狭小的空间里避之不及,每一拳都结结实实地落在十一岁的少年身上。他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哭,身上痛得叫他害怕,然后又渐渐麻木。最后还是邻居觉得不对劲,悄悄报了警。
少年是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病床上醒来,母亲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
他后背的伤似乎已经发炎了,钝刀割肉般地疼,于是他只好侧着身子躺在靠墙的那面。女人想要伸手摸他,他就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缩进去,用眼睛瞪她,伤口不经意间碰到了墙,便“嘶”的一声的痛呼。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但医生说少年还有些发烧,需要打点滴,但他怎么也不配合,只一个劲的哭,嗓子都哑掉。
这个时候的女人不过是一个脆弱的母亲,听着儿子的哭声,眼泪都要掉下来,又怕刺激到儿子,不敢近身去,只能站在一边哄。
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哭声小了些,她才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唤了声,“小宝。”
少年似乎念叨着什么,她凑过去,听到了他念的是,“潇潇——”
女人第一次庆幸自己还留着刘婶的电话。
她打过去说明来意,少女很快便答应过来。
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夜深,少女敲了几下门,便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这是十岁那年过后,她再一次见到女人。她已没有了初见时的端庄,只强撑着,一副急得要哭的模样。
少女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宝宝。”她加快脚步走到病床前,担忧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又握住他的一只手,“还疼不疼?”
“潇潇……”少年听到她的声音,缓慢地睁开了肿的像核桃的双眼,确认是她之后就不管不顾地扑进她怀里,声音又带上哭腔,“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疼。”
少年的情绪不稳定,她只好一边小声安抚,一边抱紧他。
“小宝还需要打针。”女人站在一边无措地搅着手指。
“你叫医生来吧。”
女人有些犹豫地看了少年一眼。
“没关系的,我抱着他,他就不乱动了。”
少年从记忆中醒来,离飞机降落还有半小时。
经纪人笑着打趣,问他是不是想家。
少年不解。
“不是想家都想哭了吗?”男人指了指他的脸。
少年一摸,竟然摸到一脸的泪。
少女最终还是没能按照约定去看少年的比赛。
刘奶奶的病来势汹汹,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当天夜里就离开了人世。
少女只有十八岁,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束手无策,只能和村长商量后联系了刘奶奶的家人。老人家的过世到底是件大事,于是多年未归的刘奶奶的儿子到底还是回来了。
在他的操办下,葬礼正常举行。
只是少女没想到,还会再见到那个人——林志成,少年的父亲。
多年未见,对方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体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神情憔悴如行尸走肉,脸上的神色却不似作伪,是在实实在在地为老人家的死感到悲伤。但越是这样,少女就越是对他的面目嗤之以鼻,总叫她想起少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抛下了他。
没想到男人会过来同她说话,看她的眼神像看故人,说不出的欣慰又伤感,“你同你母亲很像。”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她冷冷地讽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