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卧室。
三人围坐在一张铺满图纸的大桌前。
一人用手臂杵着下巴,专心地思考着,余者慵懒地斜靠在桌子的边缘,魂不守舍地发着呆。
“我觉的,下次咱可以把口号改成‘荣辱与共,不离不弃’,而不是‘一荣皆荣,万世不弃’,”老大对着贵妇说,“因为我们的母亲在她还年轻时就已经这样教育我们了。”
“嗯。”
“还有……你们不能老是在他讲往事时流露出疑惑或者是顿悟的表情,而应该自然一点,就像我这样……对了,最好再做出‘我本来就晓得’或者是‘我怎么会忘记呢’这类不会让他起疑的反应。”
“喔。”
“对了,这位尊敬的夫人,接下来您可能需要委屈一下自己了。
是的,我亲爱的母亲可没有您这么的光鲜亮丽——当然,我的母亲也是值得所有人尊敬与爱戴的——您看着太年轻,也太时髦了。
您可能知道,我的家在爷爷辈的时候确实是体面过,可是,我的母亲打我记事时起就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了,她可穿不起这么体面的‘悬浮靴’。
是的,我觉得您可以脱掉它,然后换上一双可以脚踏实地走路的普通靴子。
否则,您总会显得比我们高出一头来,这样,那个可怜的孩子——我的弟弟——可能会从您不可被责怪的俯视中瞧出您高贵的身份来。
那样,这个假母亲的身份就不能再继持下去了。”
……
“还有你,这位健硕的大哥,我觉得您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更稚嫩些。
我的三弟可不是一个像您这样高大、强壮而又自信满满的有为青年,而是一个刚进学堂、对外面的世界总是怀揣着不安与梦想的乡巴佬。
您可以学学别人缩起脖子来讲话,或者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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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着自己欠了别人一屁股的债务与人情,再或者是在一些关乎吃穿的地方多与他争辩争辩,强行地占占他这个做哥哥的便宜。
对的,我这个三弟呀,是有这么一些无关大雅的小癖好的。”
……
“一句话,你得在他面前装作是一个总是瞅着他兜里的东西并且时刻在心里打着自己小算盘的寒碜弟弟。
当然,我知道你们都出身高贵,受过最高等的教育,享受着最优越的条件,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陋习,也打心底里瞧不起这样粗鄙的行径。
可是,一切都是为了我那可怜的弟弟!唉!多孝顺的一个好孩子呀!
所以,还请你们多多配合!而这,不成敬意,只是略表我对古道热肠的朋友的友好与热忱……”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们完全只是出于一片好心,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的,哎哟!……”
贵妇的手臂宛如一条终于锁定了猎物的蛇那般紧紧地缠绕在老大伸过来的手臂上,不停地来回蠕动着。
“是啊,母亲说得对。我们昨晚的行为完全只是出于我们一贯的品性,仅仅是真情的流露而已,怎么值得您这样……哈哈,今后嘛,我觉得您可以放一百个心了,您知道我们对令弟的,哈哈,深情与厚谊!
您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家在城里是开了一家生意兴隆的珠宝店的,我的父亲是一位疼爱我们并对亲人负责任的好父亲、好丈夫,所以,我们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当然,我可没有任何看不起您对我们表示的这宝贵友谊的意思,只是这金子嘛……”
小伙不失风度地侃着,脸上堆满了笑意。
“收下吧,这是两位应得的。虽然它还没有被打造出一个精致的形状,不值得拿出来让见多识广的朋友笑话,只是,我相信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会在意这些小瑕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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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它,我觉得,才能成为我们不着伪饰的心灵之交的证明。哈哈,不是吗?”
“啊呀!不愧是传承久远的礼仪世家啊!不愧是质朴中和、真诚坦率的如玉君子!
您这位朋友,我可真没有交错哩!”壮小伙满脸感动地说。
未等他说完,老大就已经把挂在胸前的纯金挂链给取下来了。
他从心形挂坠的中间偏下位置取出了一颗小些的心形坠子,这样,挂链上的那颗爱心就成了一颗空出了一颗心的爱心。
然后,他将“空心爱心”从挂链上扯了下来,对称地一分为二。
于是,这颗事先空出了一颗爱心的残缺的爱心就成了一对闪着金色光华、倒置着的牛角了。
他满怀诚意地走向贵妇,将一只角安在了她头顶的左边。
贵妇忸怩了一阵后,欣然地接受了它。
这只被安上去的左角与她的脑袋是那么的契合,仿佛她脑袋上本来就是有这样一对尖角的,而现在,只是遗失了右边的那只而已。
终于,她满意地在镜子前扭动起来,就像那天刚穿上貂皮大衣时一样。
而剩余的那只角,在一阵推搡后也终于被安装在了壮小伙右边的脑袋上。同样地,还是惊人地契合。
于是,我们便可以诚实地说上一句,虽然这对城里来的母子的头上都缺了一角,但只要她们是站在同一双眼睛里,那么,这两只互相找寻着另一半的尖角便可以无视那两颗碍事的脑袋而遥相呼应地感应起来从而维持起一种令人赞叹的对称与平衡。
而我们的老大,此时又将那颗完整而结实的小“心”挂回到自己的胸前上。
虽然它与心房仅仅由一层薄薄的破布隔开,可任何心明眼亮的人还是可以分明地看出:
金子是金子,人心是人心,它们确实是分开的。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