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岩还有力气白他一眼,说,“我刚才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它都没掉,说明它和墙一定是一体的。你去站你的岗。”
“好嘛好嘛。”王溪林走向厕所门口,然后蹭一下折回来,因为惯性没刹住车扑倒在张岩身边的洗手池上,他保持着趴平的姿势抬头说,“你妈终于出来了。”
二人欢呼十秒钟后,却听到门口刘艳敏在喊,“张岩你上好没有?别在里面蹲着玩手机,再磨蹭下课了。”
两个男孩捂着嘴巴紧贴着墙,绕洗手间滴溜溜四处乱看,希望能寻得一个能逃出去的密道。刘艳敏叫了几嗓子,然后就没再出声。
王溪林用眼神对张岩表达,“是不是走了?”
张岩皱眉回看他一眼,意思是,“不清楚。”就像一盘死棋,局面在僵持着。结果,刘艳敏一头扎进了男厕所,正与他们对视。
刘艳敏将张岩与王溪林二人从卫生间里赶出时,曹少洪正站在楼道的另一边张望。见刘艳敏带着两个男孩闹哄哄地出来,曹少洪走近,指着张岩,嘴里在问刘艳敏,“这也是您家孩子吗。”张岩立刻眼前一黑,傻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好哥们王溪林挤在自己身边,低着头,双手在颤抖。
他们簇拥在张岩左右。四个人构成一个极不稳定的四边形。张岩闭上眼睛头垂着,脑袋顶上是刘艳敏和曹少洪在小声交涉的声音。他微微偏头,在余光中找到王溪林的手,便悄悄抓起,感到王溪林的手也在抖,手心冰冷,但这冰冷稍微让他心安。
直到刘艳敏对他开口,“呵,张岩,真的是长本事了。你跟你的小伙伴,本事可都大着呢。”
张岩缓缓抬头,但没有出声。他看到刘艳敏的双眼心里就在发毛,说不出话来。他能感觉到王溪林在用余光瞟他,他也尽量不去想此时曹少洪对他的看法,一定让他丢足脸面,他的牛皮劲在王溪林的眼角余光中被摧毁得荡然无存。他恨死这课。
他突然被刘艳敏牵着手走,听见她对他下令道,“回家。”张岩甩开刘艳敏的手,兀自走向电梯间,然后拐进旁边楼梯口往下跑,把王溪林一个人留在那里,走的时候都没敢回头一眼。
曹少洪倒背着手,看着刘艳敏追下楼梯,直到连脚步声都消失,他就回头对王溪林说,“那孩子你叫什么?我教你这么久总不能不知道。”
王溪林从惊吓中回神,看了曹少洪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曹少洪就无奈地笑笑,看着王溪林落荒而逃的背影,嘴里在嘟哝着,“唉,小孩啊。”
张岩跑回家中,径直冲回卧室将门反锁。刘艳敏把包包摔在沙发上,朝张岩的卧室门口瞪一眼,也回了自己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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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张岩听到刘艳敏不知道在和电话那边的谁吼。“是不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现在敢跟我撒谎,他居然找同学替他补习。我今天去找他们康老师的时候脸都丢尽了。你下班赶紧回来,小孩也需要你来管的。我待会儿还需要和另一个小孩的家长沟通沟通,看他们家是怎么管小孩的,这种事情勾搭在一起…”
张岩怕王溪林再遭殃,只好冲出去,一把抢过刘艳敏的手机说,“你别给小林他妈打电话。”
刘艳敏站起来喝道,“手机给我,给我。”
张岩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就说我好了,是我逼他的。”
刘艳敏瞧着这小孩还有种视死如归的神气呢,“可以,你强迫他的是吧?都是你搞出来的,对吧?好,你现在打,你打电话给那男孩,把那男孩叫过来,咱们当面对质。”
张岩说,“对什么质?我以后自己去上课了好吧,我不请他替了。”
刘艳敏转头叉着腰默默踱步,然后猛地转身来说,“你让他替课多久了?多久了?”
张岩别过头去说,“第一节课开始。”
“哦,也就是说,你自己一节课都没有去,对吗?”
张岩觉得她在说废话。要是中途换了个小孩,那曹少洪能不察觉吗。他说,“是,没去过。怎么了。”
刘艳敏的眼中就有着含义复杂的波光在流动。她操起一旁的凉水壶,灌了几大口,然后找个椅子坐下来,说,“妈妈平心静气和你说话。是妈妈哪里惹到你了?让你不高兴了?你和妈妈讲。”
张岩打心眼里反感她说话的恶心腔调。都多大了,还一口一个妈妈的自称,他想起在外面当着别人,刘艳敏也是这副腔调,恨不得让周围人都知道,他还是个黏妈的孩子。他经历过多少次那样的难堪了?他吼回去,“你没惹我,是我错了,我没事找事,是我不想上,不需要解释。”
刘艳敏的情绪也在上来,“你不想上?你知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等着人家曹老师呢。妈妈在微信里挨个问挨个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到有人认识天博的副总,我还求人家专门把人约出来请人家吃饭,开言堂才看在房东的面子上给咱们加了特级教师的塞。我自己为这个事还请了几天假被领导揪了小辫子,穿了几天的小鞋。妈妈为你费了这么大的劲,你倒好,就这么闷声不响地让给别人?”
张岩瞪着她,体内那些小男孩的火气迅速膨胀,不论如何也要吼回去,他不能认输认怂。“我就是不想上,我的课够多了,作业也够多了,你知不知道我压力多大?”
刘艳敏声音里有点哭腔,她噌地站起来道,“谁的压力不大?你去问问你们班有哪几个压力不大的。怎么就你一个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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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像话。你去问问别人谁像你一样了?”她说着,一边在屋里四处兜转,像个没头的苍蝇。
别人,别人,一急了就拿别人说事儿,她说出的每句话都让张岩感到那样窝火。他不知道刘艳敏怎么专门会挑那些令他窝火的话来讲。“好,你去养别人啊。永远都是别人这个好那个好,永远都是我不好,我就是不好,脑子出毛病了。”
刘艳敏心中揉碎的失望和愤怒的情绪正腾腾上升,堵在她的脖颈,瘀成了发烫的一片。“我说别人怎么了?你有什么好可以让我说?自从你上了初三开始,你考试成绩下滑,你一次次跟妈妈发脾气,妈妈永远都在包容你,永远在迁就你,你呢?你又是怎么报答妈妈的呢?你还想让妈妈说你好?你太让我失望。”
“迁就,你迁就了我吗?你随便塞乱七八糟的课给我是在迁就我吗?你连我晚回家十分钟都要刨根问底是在迁就我吗?你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翻我书包,也是在迁就我吗?”他说着,眼泪就掉下来,赶紧拿手抹掉,但还是从眼角往下淌。面对小孩一连串的反问,刘艳敏眼圈红成一片,脑海里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泪水纵横地呜咽道,“你只看到妈妈的不好了,你不知道我为你付出多少啊…我每天给你做饭,给你收拾房间,每天挣的钱都是给你花…你就连这点儿不满意都忍不下去吗?”
张岩听到半截背过身去,手撑着桌子呜呜地哭。听到最后一句他转过去说,“是啊,我对你不满意,你也从来没对我满意过吧。你为什么报课外班,不就是英语机考没你以为的那么好,嫌我给你丢人了。别不承认。每次考试只要稍微不如你意你就开始狂轰滥炸,天天拿高运博他们那帮人压我。你们俩的基因可能就是没有别人家父母好,你以为我有多聪明?我告诉你,我脑子慢着呢,我要不是天天自己上网找题做,我早就掉出去了。你以为我保持在这个排名很容易?你以为我不努力吗?好,你再说啊,信不信我不再学了,就为了给你挣那点可怜的面子,还要天天被你管着,吃力不讨好。我不傻,我不干这不上算的买卖。”
刘艳敏哭得呼哧呼哧地喘不上气,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她冲着想象中儿子的脸吼,“什么叫为我挣面子?原来你一直都在为了我学?那好,你就不要学了,从今往后也不要求着我给你报课,也永远别哭着喊后悔。”
她听见儿子在稍远的地方嘶吼。“好,好!看我们谁先求谁!”
刘艳敏用力把眼泪全部挤出来,企图让视线变得清晰,瞳孔终于得以聚焦,却不见张岩的身影。紧接着听到“嘭”一声巨响,想必是张岩回到自己的卧室,撞上了门。立刻,她全身如同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重新瘫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