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回家了。

他整个人失魂落魄,下马的候还差点摔倒。

守在门房的小厮猛地瞧自是大骇，眼一向英勇威猛的世子爷在月『色』下脸『色』苍白，两片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需要被人提着线才能动几下。

“……世、世子,您怎么了？”小厮跑过去扶人，心里也有些后怕。

从未过萧业这般,小厮有些不知所措，就连声音也不自觉放很轻,生怕惊扰到他。

可萧业却没有说话，他甚至没让小厮搀扶，就自己一个人沉默着朝伯府走去，走到门前的候，他像是瞧了什么似的,忽然顿足抬头,檐下悬挂着两盏琉璃灯。

徐徐晚风下。

灯笼随风晃动,那上头描绘着圣母画像，每面都不一样,每面都含着慈悲目,垂着眼眸看着世人,看着……他。

萧业也不知怎，看着上面的圣母像竟无端想起了兰因，想到过去兰因的一颦一笑,想到无论他是意风发还是窘迫难堪，她始终都眉目含笑凝望他，萧业眼眶倏地一红,满腔委屈无法抒发直堵在胸口让他连呼吸都变急促起来。

数日不曾歇息好，今日到这样一个消息。

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忽然弓下身子，捂着胸口蹲在了地上。

“世子！”

两个小厮被他吓坏了，一个跑来扶他，一个看着他肩膀发颤，心里害怕直接跑进里面去喊徐管家了。

徐管家到消息后匆匆来，还未到门口就看萧业这副模样，他心里也是大惊，“世子！”他大步朝人走去，想把人扶起来，可萧业的力量岂是他一个一脚快踩进棺材的人能抵抗的？眼他目光漆黑涣散，显然这神智有些不清，怕硬拽引起他的反抗，徐管家只能跟着弯下腰，放柔嗓音温声劝道：“世子，外面风大，我进去好不好？”

声音入耳，萧业抬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浓睫颤动几下后哑声喊人，“徐管家？”

“奴在！”徐管家忙答应一声，他涣散的目光稍稍聚拢了一些，他刚想继续哄人进去却他哑着声音说，“不了，她不了。”

他的声音很轻，徐管家一没清。

“什么？”

等人重复了一遍，他才清，初不清楚他说的“她”是谁，等反应过来，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夫人不了？她怎么不了？她去哪了？”接连三个问题，可萧业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只是压着眼帘低声呢喃，“我找不到她了。”

“……我找不到她了。”

他这幅模样，不由让徐管家想起了他的小候。

小候的世子还没如今那么威严，他也有过烂漫天真的候，他记有次世子在门外捡到一只小『奶』猫，那只小『奶』猫脏瘦弱，可世子却十喜欢，不顾夫人的劝说养在房中，也不假手于人，每日自己精心照顾，谁想到有日他去上学，等回来后，那只小『奶』猫就不了，府里上下连着找了好几日都没找到，夫人说跑了，找不回来了。

那世子着夫人一句话都没说，可回了自己房间，他就是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蹲在地上红了眼眶。

后来他再也没世子养过猫。

徐管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件事，他只是觉世子如今这副模样和从前一模一样，或许有些事，他都想错了。

他原本以为世子爱的是方夫人，而非夫人，可初方夫人成婚，世子虽然看着脸『色』有些不好，却远没有如今这般失魂落魄……徐管家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他面上的难过、委屈还有仿佛遗失了心爱之物的失魂落魄，轻轻叹了口。

“夫人不不的。”

他安慰萧业，“夫人或许只是搬到别的地方了，明日奴让人去城中打探一番是，再说夫人那几个铺子都在呢，纵使那些管事不知道，我也可以找城防司的人帮忙。”

“您放心，奴一定帮您找到夫人。”

他以为这样劝说，萧业的情绪转好，可他还是蹲在地上。

徐徐晚风吹头顶的圣母宫灯一晃一晃，连带着底下的穗子也都纠缠在了一起。灯火把萧业的身影拉很长，地上倒映他的影子，他嗓音喑哑，不知是在说徐管家，还是说自己，“可她不想我。”

萧业不是没有办法找到兰因，只要她还在汴京城，他有的是法子找到她，是离开了汴京，他也能找到她，城防司、户部都有他认识的人，他手底下还有几百号禁军可以差遣，锦衣卫那也有他相熟的人。

想找一个人对他而言从来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找到兰因之后，他要做什么？她的表现还有她那些仆从对他的态度，足以证明她的果决。

萧业终于知道，即使他向她低头，向她诉说他的心意，她……也不再回来了。

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不。

她已经离开他了。

萧业的心里就像是有一把刀在狠狠剜他的血肉，一刀一刀，疼他想直接跪倒在地。徐管家他脸『色』发白，额头都已经开始冒密密麻麻的汗，他心下一惊，探手一『摸』，彻骨冰冷，他整个人都开始在打颤了……“世子！”

徐管家惊呼一声。

他这也顾不上别的了，忙跟两个小厮吩咐，“还不快扶世子进去！”

好在萧业这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即使被人触碰也没有别的反应，徐管家稍稍松了口，跟着进府后，一面让人去喊杜大夫，一面……他看着失魂落魄的世子，在方夫人和许姨娘之间沉『吟』半晌，还是吩咐，“去请许姨娘过来。”

等丫鬟应声去传话。

他看着萧业被小厮搀扶离开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正想进去，身后却传来周安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徐管家一到他的声音，立刻回头，“你去哪了？”

周安手里提着食盒，他脸『色』不好，心中虽疑，却也未在这个候多问，只道：“世子让我去遇仙正店给夫人买她喜欢的烤鸭，人太多，我排了两个辰才买到。”

“夫人回来没？”他问徐管家。

外头有世子的碧骢马，显然世子已经回来了，却不知夫人回来没……但看徐管家的脸『色』，他心里倒也有了结论，想了想，他说，“那我去趟庄子，把烤鸭给夫人送过去。”就算凉了不好吃了，但至少世子这番心意让夫人知道。

他说完想离开。

徐管家却喊住他，“……不用去了。”

“嗯？”

周安不解，他回头看向徐管家。

徐管家却没看他，只是看着他手里的食盒摇了摇头，紧跟着长叹了口，他不知道世子是失去了才醒悟自己爱的是谁，还是身入局中情根早已种下自己却不知，他只知道……夫人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夫人已经从庄子离开了。”

他和周安说道，他神『色』从最开始的怔忡变沉默，也知晓这其中关键他已经想通了。

徐管家没再他多说，只吩咐身边的小厮，“你明日去庄子里传个话，和夫人……说下如今府中的情况。”

小厮却面『露』踯躅，“可世子不是不准让我去找夫人吗？”

徐管家沉了脸，没好道：“都什么候了！”

夫人再不回来主持大局，别说世子和夫人和不好了，只怕世子和他伯府的脸面也要支撑不下去了，这几日来打探消息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城中也起了不少流言，虽说碍着伯府和世子如今的地位，没有肆意散播，但知道夫人离开的人已不在少数……想起世子前那副模样，徐管家额角疼厉害，他『揉』着眉心，唉声叹转身往府中走去。

……

“找我？”

话传到许氏这边的候，她正在看兰因给她的信。她还在犹豫，忽从莲心口中到这么一句，许氏不免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她放下手中的信，问莲心，“可有说什么事？”

莲心摇头，“只说是徐管家吩咐的，不过——”她略一停顿后压着嗓音说，“奴婢看来人传话传急，脸『色』也有些不大好，怕是世子那有些不好。”

许氏默然。

片刻后，她还是起来了，“去看看吧。”

她对萧业虽然没了情，但萧业到底还是她的夫君，她想要在这个伯府好好活下去，护着她的孩子享受荣华富贵还是仰仗萧业。

所以无论如何萧业都不能事。

她带着莲心往那边走，瞧杜大夫在她前面。

看到杜大夫的身影，许氏柳眉微蹙，心里也有些担忧，难不成萧业真的事了？思及此，她脚下步子也不禁快了一些，等到屋中瞧萧业好好躺在床上方才松了口。

“世子。”

她垂着眼帘，语恭顺唤人。

萧业看她一眼却没理，只和杜大夫说道：“劳你跑这一趟，我没事，你回去吧。”

“这……”杜大夫面『露』犹豫。

“回去。”

萧业说了一遍，杜大夫也不好坚持，朝人拱手后退下了。

等杜大夫走后，萧业说，“你也退下。”

许氏不知他要做什么，以为自己也在这退下的一员中，正想跟着离开，却被萧业喊住，“许氏，你留下。”

脚步一顿，许氏回头，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世子有何吩咐？”

萧业看着她这副恭谦的模样，忽然想起记忆中那个缠在他身边喊他表哥的少女，他长眉微蹙，有心想说什么，但未曾多言，只在沉默一后紧握双拳问她，“你知不知道她去哪了？”

她？

许氏一怔，正想询问，话到喉咙口的候倒是反应过来，也就明白过来他今夜这番是何缘故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不过——

许氏按下心思，似不解般抬脸问他，“世子说的是谁？”

萧业抿唇。

他凝视她一后方才吐三个字，“顾兰因。”

“夫人？”许氏一愣，“夫人不是在庄子里吗？”

看她这副模样，萧业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原本还想着若是许氏知道兰因的消息，至少代表兰因还记挂着伯府，可如今看来她是真的狠心到他有关的一个人都不想联系了。

萧业有那么一刻，是恨兰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