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也看了齐豫。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远远看去，黑瓦红柱、雕梁画栋，那上头的雕花纹样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却不显一丝陈旧落魄,反而透出一股子岁月悠远的沉淀感。

兰因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两只雀鸟依偎着停在那漆红的栏杆上,而齐豫的身后是一道通透敞亮可以通向齐府后花园的月亮门，层层绰绰的绿叶在他身后若隐若铺展来,隐约能瞧见几抹红，是还未彻底败落的桃杏,而他一身灰衣常服，一手握着佛珠，一手负在身后，许是听见了脚步声，他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还是那双漆黑沉寂的眼眸,没有任何波澜。

若是前,兰因碰他,只怕还未靠近，心脏就要跳个不停了,可或许是因为已经相处过几回,如今再碰齐豫,兰因已不会像最初那般紧张，也没有了逃避的心思，她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朝他点了点头,想过去和他打招呼，身后却传来孙安的呢喃声，“奇了怪了,这几日怎么总能在这碰公子？”

兰因脚步一顿。

她不知道孙安是什么意思，却也不会主动去问，因此也只是略一停顿便新提起步子朝齐豫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人。”

她站在游廊外头，仍停在离人几步的距离与他问好。

“嗯。”

齐豫低头看她，天边落日还在，艳红『色』的晚霞在她身后，而她沐浴其中，像是古画卷中的神仙妃子带着高洁的圣光，他漆黑的目光在她细腻皙的脖颈处流连瞬息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天青早在兰因来前便已经走了，此时长廊里只有齐豫一个人，他转着手中佛珠，微垂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畔处，即时不沾口脂也显得十分秾丽的唇饱满水润。

齐豫目光深得沉，手中的佛珠也转不下去了，怕兰因瞧见，他垂下眼帘，隐藏住陡间变得乌黑深邃的目光，而后似闲话家常，又似随口提起，与她说道：“这几日，有劳了。”

他习惯言简意赅。

若不熟悉他的人，恐怕很难立刻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可说来也奇怪，兰因明明与他不熟，可她只是一想，便立刻明过来齐豫的意思了，她眉眼略弯显出月牙形状，看着齐豫说道：“想问您习不习惯家里厨娘的口味。”想着她又添了一句，“您若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尽管说，我让厨娘改进。”

她伯府带出来的那几个厨娘都是当初离金陵的时候，外祖母送给她的。

虽说其他菜系也会，但还是更擅长金陵菜，兰因上回问过齐豫的喜好，见他没有特别喜欢的菜系，想着他曾经在金陵住过几年，便让人先做了金陵菜看看，若他不喜欢，她回头再去叮嘱一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如今已习惯和齐豫说话了，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再像前似的低着头，此时她便是看着他的眼睛说的，可她比齐豫足足要矮一个头，又因为他站在游廊里，更得仰头看他。

兰因丝毫不清楚自己的优势，也不知道自己仰起头时，那修长的天鹅颈让她看起来有多优越，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多年仪态练就下来的气质让她即使不做妆扮也难掩容『色』，她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齐豫，眉眼弯弯，唇畔含，却让一向自制冷静的齐豫眉眼再度黑沉。

齐豫长指压着佛珠。

他的指腹与佛珠上的佛字所抗，偏偏『乱』了他方寸的人依旧目光坦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察觉他眼中的暗涌，齐豫的心中难得生出一些无奈。

好不容易等她没那么怕他了，也尝试着与他接触了，却并没有朝着他希冀的方向走去。

这应该是让人觉得痛苦的。

等待了两辈子，几千个日夜，无尽的孤独和寂寥，可只要看着此时安无恙站在他面前的顾兰因，齐豫竟丝毫不觉苦楚，反而在其中品尝出了一抹甜。

他并不觉得受挫。

他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时候了。

何况比起那一迎面相逢也不语的情形，如今已很好了，至少她在向他靠近了，他不急，与其在自己无法控制的局面下把人『逼』退，倒不如一点点让他的小刺猬向他走来。

他把眼中浓黑深沉的欲望压退，尽可能地表的和平常一样。

“走吧。”

他说完率先收回目光，却没有像前一般直接向前走去，而是站在一旁等她。

兰因本想跟上，见此不由奇怪。

她抬头看他，想问，便听齐豫淡淡说道：“祖母昨日怪我不等你。”他笃定兰因不会去问，随便摘来一句话解释自己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