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礼数量有限,我们就挑十个幸运士兵接受这份礼物。”元辛又站到元书祎面前:“不给第一名礼物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元辛往右移了一步,站在了许书言面前:“第二名也是有这个机会的。”
新兵们都屏住了呼吸,谁都不想当这个幸运士兵,杀人什么的,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这就是将士们的使命,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注定要用染了鲜血的手撑起蜀国,耀我国威!
孙冉铭被选中后哭丧着脸:“元、元将军,我能先不接受这个礼物吗?下次,下次我一定敢,给我些时间做做心里建设呗!”
“塔国与羌国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倘若对面的塔国攻过来你还要跟敌人唠唠家常吗?!”
“战争不是过家家!从你们登上军籍册的那一刻,就要做好手染鲜血的心理准备!你们不忍下手杀敌,他们是要杀你全家的!看看房州城的百姓,你们不忍下手,对得起身后的蜀国百姓吗?!”
十个少年拎着砍刀站在俘虏面前,他们不敢跟战俘对视,不敢看那些哀求、恐惧、凄惨的眸子。
元辛道:“阿柯!动手!”
元书祎微微转动手中的砍刀,这刀很重很锋利,下手快一些战俘应该感觉不到疼的。
元书祎往前走了一步,那战俘立刻疯狂的挣扎起来:“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家中还有一个老母亲,我女儿才两岁,她娘死的早,家里只剩我一个能养家糊口的了!别杀我……求求你……”
军营的气氛本就凝重肃杀,这战俘的苦苦哀求更是让每个冲霄营的新兵头上笼了一片黑云。
元书祎轻声道:“女儿……”
冲霄营的新兵和镇南营看热闹的老兵都看向少年,少年提到了这两个字,难道是不忍下手吗?
元书祎提着刀,一步一步走近战俘,看着他惊恐的眼神,嗓音冷淡的没有感情:“你这样的情况我们蜀国将士也有不少,你死于我手,我不欠你。”
少年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就划破了战俘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却被少年侧身躲过,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在少年脚边,渐渐成了一滩血泊。
没人能想到少年手起刀落的这么干脆,军中的男子自是不会尖叫,但也有轻微的唏嘘声。
两国交战,各为本国效力,谁管谁家中如何,谁管谁命运坎坷,上了战场就必须你死我活,或许会有人觉得眼前的少年冷血无情,但不会有人说少年有错。
“好!”元辛啪啪鼓掌:“干脆利索!是个能成大事的人!”他又看向许书言:“到你了。”
许书言没有动,垂着眸看手中的刀,他不是下不去手,事实上他最大的抱负就是守卫蜀国,战场杀敌。
可到了真要杀敌时,他懊恼的发现竟然有些犹豫,这样优柔寡断的性子可不是大男子所为,若是父兄知道了,怕是要笑话死自己。
“狗贼!我呸!你们以为蜀国赢了吗?我告诉你们,我们塔国才是一统天下的皇国,叶将军终有一天能踏破蜀国,杀光你们这些狗贼!”
这个战俘有骨气的多,瞪着凶目骂骂咧咧:“黄嘴小儿,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十八年之后又是条好汉!”
许书言抬眸,眸子桀骜又狠戾:“话这么多,生怕我不忍杀你吗?”
他提着刀缓步走向战俘:“我与刚刚那个兄弟不同,我还是很富有同情心的,杀你是必然的,你若是哭诉几句,杀了你,我今晚怕是心中不安的都睡不着觉。”
许书言嘴角带着狠戾的笑:“现在杀你,我只觉得浑身通畅!”
“你—”
战俘的话戛然而止,所有的咆哮都淹没在自己的鲜血之中。
许书言满不在乎的擦了擦脸颊上溅到的鲜血,“哐嘡“一声将刀扔在地上,带着血气与桀骜,看向元辛:“元将军,我也不差吧。”
“唔。”元辛也拍了拍手:“你身上这股狠劲我还是很欣赏的。”
元辛一声令下:“继续!”
——怕是不好继续了,下一个幸运士兵是孙冉铭,他提着刀的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将、将军,我下次杀……下次再杀行不行?”
元辛冷酷的摇了摇胖手指:“就这次,立刻!马上!”
“我……我缓缓……”孙冉铭是真的害怕,脸色惨白:“我知道我注定是要杀敌的,但这实在有些突然……”
孙冉铭脑子一闪,眼睛发光的看向元辛:“要不我先杀一只**,一步一步来,我下次再杀人—呸!杀敌。”他又哭丧着脸:“我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我手染鸡血也算进步吧?”
“噗呲—”有人笑出了声。
凝重的气氛硬是被孙冉铭搅和热了,元辛骂道:“你说什么屁话呢?我上哪整只鸡给你杀?杀鸡也是进步?你他娘的怎么不去当伙头兵呢?!”
孙冉铭要哭了:“我……我不行……下次……”
——“杀吧。”
沙哑的声音止住了孙冉铭的崩溃,众人都是一愣,连元书祎也看向了孙冉铭面前的战俘。
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战俘,浑浊的眼眸平静的像一摊死水:“成王败寇,胜者为王,杀了我吧。”
孙冉铭愣愣道:“什么?”
“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的,我们水火不相容,若是战场相见我定是要杀你的。”他竟然笑了:“年轻人,我们可是敌人呐,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呢?我可是杀了许多的蜀国将士呢……”
孙冉铭面色凝重,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砍刀。
“就是这样。”战俘徐徐道:“走过来,举起刀,插进我的心脏……”
孙冉铭像是受了蛊惑,刀锋又狠又准的捅进了战俘的肉体。
没有喷涌的鲜血,战俘垂着头,声音小的只有离他最近的孙冉铭能听到:“我也有一个跟你一般大的儿子,也在塔国军营……可我很久没见到他了……我讨厌战争,喜欢蜀国的山青水秀……可惜一直没能带儿子媳妇四处走一走……”
“你不要心中有愧,我不怪你杀我,以后上了战场切莫手软,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无战争,就算以战止战,血流漂杵,也是值得……”
那一日是怎么过来的孙冉铭毫无印象,等到大脑活络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躺在军账里了。
身边的赵昌河睡得十分香甜,孙冉铭坐起身,看着发小,又想起了白日里战俘的话。
谁喜欢战争呢,谁又想杀人呢,可身为一个战士,这便是使命了。
孙冉铭在黑夜中看了看双手,战俘的血一滴都没沾到他身上,可他确确实实的杀了人,他叹息一声……伸手捏住了赵昌河的鼻子!
“唔……你……”
孙冉铭一把捂住赵昌河的嘴:“小点声……跟我走。”
元书祎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九岁那年第一次随师父上了战场。
当时师父带元书祎去的是北漠的镇北军队,他与北漠的元帅肖哲是好友,方便他带着元书祎去战场积累实战经验。
那时的元书祎为了隐藏身份,戴着一张铁甲面具,为了隐藏女子的身份便不能开口说话,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男子。
“你这小孩儿也是可怜,这么小怎么上战场,你师父也舍得?”
那时只有一个圆脸汉子愿意跟她说话,然而元书祎不能回应他,只能拿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圆脸汉子也不觉得没意思,反而很喜欢元书祎,经常省下吃食送予她。
“我有个闺女,四岁,能吃能睡还总是蹦蹦跳跳的,跟个小兔子似的,特别可爱。”八尺的大汉说这些的时候目光总是温和柔软。
他抚摸着一个有些破的布老虎:“这是我闺女送我的,她想要我早些回家……小孩儿,我想我闺女媳妇儿了……”
元书祎本就不会安慰人,不能开口说话更安慰不了了,她只能握住汉子的手,用眼神坚定的告诉他,战争一定会结束,他很快就能回家和妻子女儿团聚。
然而他回家的路却是被元书祎毁了。
师父自然是不会让元书祎送死,只让她不断躲在树上或高地射箭射杀敌人,元书祎的箭术就是在那时锻炼出来的。
战场的血腥味浓稠的刺鼻,硝烟烽火更是让初到战场的元书祎差点睁不开眼。
战马嘶鸣,大地颤动,元书祎第一个反应就是逃离,逃离这里,逃离战场!
然而将门出身的元书祎自小便有超出常人的理智与血性,更别说又被师父训练了两年。
九岁的小姑娘硬是爬上了树,拉开了弓,刚开始手臂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后来为了活命,只能尽可能的一箭穿心。
元书祎在混乱的战场上穿梭着,速度快的形如鬼魅,不断收割性命。
“哥,小心!”
敌国的一个小兵飞身扑在兄长身上,自己却被元书祎正中后心!
“弟弟!!!”
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唤回了元书祎的一丝清明,鲜血染红了她半张面具,发丝贴在上面,元书祎躲在面具里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不自觉的放下了弓箭,才反应过来自己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元书祎双目充血,茫然的看着那个痛苦的抱着弟弟尸体的士兵。
为什么会有战争呢?
为什么要……杀人?
“小孩儿——!”
身后长枪刺入肉体的声音让元书祎浑身一震,她猛地转身,看到了挡在她背后的那个圆脸汉子!
她在战场分了心,竟没发觉身后有人偷袭!
敌人的长枪刺穿了汉子的身体,元书祎回过了神,刚想射那人一箭,却发现箭筒空了。
敌人凶狠的撤回长枪,又向元书祎刺了过来,却被汉子一把搂住了脚!
“跑!快跑啊!”
元书祎慌了神,摸着腰间的匕首不知是跑还是战。
“跑!!!”
元书祎猛地睁开了眼,听到军账中闷雷一般的呼噜声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身上覆了一层虚汗,她坐起身,等汗液退却了才出了营帐。
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天幕孤月清冷,万物漆黑寒凉,唯有元书祎的肩头落了光辉,却更显孤寂。
本想去演武场练长枪的,半路却听到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嗤笑声。
元书祎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军营外围的空地上亮着微弱的火光,几个少年立在那里。
孙冉铭拿着水袋往地上浇水,那声嗤笑便是许书言发出来的:“杀个敌而已,还要祭拜他?你怎么不给他立个碑呢?”
孙冉铭涨红了脸:“也说不上是祭拜吧?我只是以水代酒送他一程,毕竟……我是第一次……杀人。”
赵昌河抱着胳膊不满的看了一眼许书言:“不管是敌是友,那好歹是条人命,许兄弟不必如此苛责吧?”
宋洋也弱声道:“是……是啊,我一想到我早晚都要上战场杀敌我就睡不着觉。”
虽然今日没有轮到宋洋和赵昌河杀敌,但他们还是心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