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秋也已很深。
秋雨初歇,地上的积水里,也有点点星光。
清河镇,三圣山,枫树边,山腰旁。
黄云箫一袭白衣,仰头望着天上月辉,眼神中有落寞、失意,以及难掩的愤怒。
身为中州最强江湖势力“四大家族”黄家家主的他,此刻似乎在经历着人生最大的挫败。
“云箫少主,无论如何,您务必与老头子我一道返回苏郡”,一位耄耋老者站在黄云箫的身后,佝偻着腰,身姿恭顺,话语中透着哀求,满是褶子的双手颤抖着,但眼神却极为坚定的看向身前的白衣男子。
“蒋不信死了”,这六个字自黄云箫口中吐出,但他没有转过身来,而是自顾自的看着夜空,似是喃喃自语。
耄耋老者听后叹了口气,方才眼中的坚定似是被这六个字给打破,眼光也黯淡了下来,似乎这一句话消解了他垂垂朽已身躯的生机。
他深知要想说服眼前的白衣男子此刻离去并退避三舍是有多么的难,毕竟他既是声名显赫的黄氏少主,亦是武功冠绝中州的十大宗师之一,如此之人,怎会轻易接受失败?
世家的出身、至高的武艺、家族的传承,这三样让眼前的白衣男子从未面对过失败,一个不曾失败过的人,怎么会能接受?更何况至交的死亡?
“云箫少主,老头子我平庸不堪,要说比他人强的,无非是活的年岁久了一些,见过的人和事多了些。”耄耋老者深知劝返黄云箫是当务之急,只能寄希望于通过自己人生经历来说服他,于是乎言辞诚恳的继续说道,“但这七十余年以来,我从未听闻过大宗师身死的事情,更遑论毒发身亡,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耄耋老者小心翼翼,作为四大家族张氏家族大总管,伺候过三代张家家主的他,为人处世已极为老道,但面对黄云箫这位号称“八面玲珑”的大宗师,他竭尽全力的想要通过只言片语劝返。
“此次清河镇内,原本家主们定下来的闪击策略已经失效,不信家主离奇的毒发身亡,由此导致关中邢堂‘追忆似水’四大捕王一死一伤。此等剧变的发生也不过三天,换做以前怎么感想象?各大势力在清河镇内均有折损,如此光怪陆离,云箫少主务必以大局为重,先行返回苏郡,与无极少主、长风少主商议后再行他事”。耄耋老者焦急的说道,看似老朽毫无生气的身子也随着言辞的激烈开始抖动起来,似乎有了更多的生机。
黄云箫听闻此言,缓缓转过身,右手的铁扇轻轻叩击腰间,像是一位书香世家的贵公子。他面无表情的看向耄耋老者,扫了一眼老者身后的多名黑骑,叹了叹气。
“张五叔,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蒋不信身死,此事我必须要查下去”黄云箫眼神坚定的看着众人,用一种无可置喙的语气继续道,“如果我不想走,普天之下也没人可以带我走”。
万籁俱寂,耄耋老者张五心中一惊,但又无话可说,黄云箫平日里极善交际,总是可以轻松自如的周转于各大势力,但此刻的他却再也没了处变不惊的风度,而是有些执拗甚至耿直,想来饶是此等人物在经历巨大失败后也难以如常。
诚然,黄云箫是没法“被”带走的,作为十大宗师之一,一把“玲珑扇”纵横中州武林,世人皆谓之八面玲珑黄云箫,战虽不能言必胜,但定立于不败之地。
更遑论他身份尊贵,江湖第一势力四大家族的家主之一,生平从未见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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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二字,此等人物,又岂是张五就能说动的?
但劝返黄云箫,是张家张无极和剑家剑长风两位家主联名飞鹰急递中的命令,而张五也深知如再不离开清河镇这是非之地,迟则生变,如黄云箫再生变故,那四大家族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毕竟清河镇内有一股隐藏极深的势力是可以毒杀大宗师的。
想来十大宗师,四大家族四位家主均名列其中,霸王枪张无极、长生剑剑长风、玲珑扇黄云箫、孔雀翎蒋不信。要历经多少代家主,才能有这样一代人,四人均为大宗师?
也许是物极必反,四大家族这一代人有着最强的江湖战力也才不过十年,十年前张无极、黄云箫、剑长风、蒋不信先后成为大宗师,使得四大家族一时之间成为江湖中的绝对势力,但这世界上哪有所谓的强者恒强,不过是你来我往而已,大江东去浪淘尽,多少英雄人物最后也不过落得悲凉收场。
张五想到此处,只能顶着黄云箫大宗师的威压,言辞诚恳的继续说道:“云箫少主,我四大家族随中州魏氏立国三百余载,到您这里,已经是第十代了。三百余载过去了,这是第一次四个姓氏均有大宗师出现的一代人,也是四大家族最为鼎盛的一代”
张五见黄云箫眼神开始有些许涣散,似是逐渐被自己说动,喘了一口长气后不停歇的继续说道:“三百余载,大宗师这等人物仅有百余人,而老头子我从未听说过大宗师非正常死亡之事,论常理来说,大宗师已非常人,除却生老病死世间轮回外,老头子我根本无法想象出还有其它何种理由可让一位大宗师身死。”
张五顿了一顿,因为接下来的话将会决定黄云箫是否愿意跟他回苏郡。
“不信少主的中毒而亡,是中州立国以来,江湖武林三百年未有之变局,因为这将让所有人知道大宗师并非不死之身,何况儒释道三大门派均已陆续撤出清河镇,目前清河镇已经是漕帮开始陆续接管。
云箫少主与不信少主情谊深厚,为其报仇当仁不让,但此等危局需谋定而后动,此间之事甚为诡异,返回苏郡后亦再做图谋,纵然背后黑手隐藏极深,但毕竟我们有三位大宗师,中州之内谁人可挡?”
随着张五的话,起风了,秋风穿过树林,扬起尘土,让天上辉月的月光蒙尘。
张五背后的十八黑骑,此刻仍然如山岳般岿然不动,战马的双目在黑夜中似是利剑,令人看着便心生惧意,犹如来自深渊。
此刻树叶被风压过而沙沙作响,黄云箫的袖口也被风吹着,雪白的袖口上还有点点血渍,似是这满地枫叶的秋红,纵然美艳也即将落幕,不过是晚秋的些许挣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