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什么?和一个人讲话,你总要先从不重要的事情开始讲,一来是要营造氛围,二来是要检验这个人的品质,同时还要体谅这个人的心情,因此魏从容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厌倦了——他不喜欢这种试探性的工作。
但是山鬼不同。你若是说话,只管开口便是了,山鬼不见得会阻止你,更不见得有什么私密的情绪需要你去体谅,有什么奸诈的品行值得你去防备。
于是魏从容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很低,但他知道山鬼听得到,这个空间都是山鬼的,又或者说,这个空间都是山鬼,只要魏从容还在这个空间中,他就算是再山鬼的心头站立着,无论他说话,还是只是动一下念想,山鬼都没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直接切入主题,从心中埋藏的最深的东西开始讲述;他求的是安慰,但是得到的却是无声,但是这无声已经是最大的安慰——魏从容是一个极其执拗且要面子的人,他到底来说也不太希望纯粹的安慰。
只希望有人看见他,看着他,在他旁边,不扰动他本身,却在影响他本身。
山鬼的冷静与玉孤台如出一辙,这令魏从容说话不再有忌惮,畅所欲言,将从前的经历娓娓道出。对面换作任意一个其他的人,魏从容都会觉得这番言辞做作而冗长,感伤而泛善可陈,但对面的山鬼却带着因为不屑一顾而产生的宽容和冷漠的睿智,让任何的言语都不会显得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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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孤台醒来时,魏从容却靠在后面的石头上睡着了。
少年人和呼吸很轻,像在慢慢吹出一口气,托着花的种子飞上天去,他细碎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像是鸟儿的羽翼。
玉孤台身边虽有两个徒儿,平日里说话甚少,他几乎已经忘了年少之人的样子,更别提他年少的时候了。
神徒一季,岁月漫长,有时玉孤台甚至怀疑,他是一个死而不朽的活死人。但魏从容的到来却令他感受到了一点活气,像是早春开着的门吹进微醺的春风来,让冬日里被冰雪的冷酷冻得生硬的人有了一点活转的迹象。
玉孤台陷入了深深的反思,想着贺留心作为他唯一的朋友,为什么两人在一起时却没有这样的体会。
魏从容睡得很浅,这便打个哈欠醒了过来,见玉孤台已然坐直了身子定定地看着他,吓得跳了起来:“山君什么时候醒来的?”
玉孤台徐徐起身:“刚才。幸苦你了。”
魏从容打个哈哈:“还好,山君没事即可。”
玉孤台见山鬼密切注视着他们两人,魏从容却仍然神态自若,微微勾起了嘴角:“这么说,山鬼君认可你了?”
魏从容摊摊手:”看来是这样的,但他也快要被我烦死了。我刚才闷得慌,一直同他说话,管他回不回答。”
玉孤台的笑意不再遮掩,清晰地蔓延到脸上:“你们说了什么?”
魏从容忽然像一只河蚌,闭紧了嘴巴,半晌:“说一些过去的事情。”
玉孤台了然:“一些你再也不愿提起,却还要面对的事情……我明了了。”
魏从容目不转睛地看了玉孤台一会儿,忽然问:“我与山鬼君的沟通,就是山君所说的灵明吧?这就是灵明的第二种妙用,语于万物,抵挡万物气势上的压迫?”
玉孤台赞许道:“你很聪明。正是这样的。”
“那么之后呢?我学到的这一切用什么作用?”魏从容凑近了一点:“我是不是该却说河流改道,大山移位,好让后土中人家给人足?”
玉孤台缓缓摇头:“神徒可以做很多事情,但不包括这些,这些是造化神才会去做的事情。”
“那我们的本领有什么作用?”
玉孤台出神地仰望山鬼,好一阵才说:“我也不清楚……大概在有大任时,我们便派上用场了吧。”
魏从容并没有依照惯例跳起来问“你怎么会不知道”,而是仔细审视了玉孤台,而后才开口:“在我们的想象中,山君这样的大能每天都应该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才对,譬如劈山填海,纵云布雨什么的。我们凡人总觉得自己活一辈子庸庸碌碌,没有目的性,但是山君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可以比我们还没有目的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