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咎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就笑了:“成渐离,你把我当小孩子?我明白了,你是神师,不再会回来了。这一次回来是为了执吾剑和黄金奁,事情一了,你便会消失,就像你从来没有来过。”
魏从容猛地抬头看他,下意识地辩解:“不是这样的……”
燕无咎打断他:“不必说了,我明白,只是问一问。”
只是问一问么?魏从容暗暗地想,但不敢问。燕无咎性格乖戾,他很清楚。
燕无咎把眼睛移开了,手却攥紧了。只是问一问而已么?成放不辞而别,他追着他的足迹走,三天无果,被雨水淋了个透。自那之后再无消息,他也就耐心等着,等着流放结束的那一天。但结束不会到来,因为流放成放的不只是老王和律令,更是他自己。
良久,关节攥得发白了,燕无咎说:“进去看看吧。”
龙见大堂十分阴暗,一来是因为天空灰暗,而来则是由于房屋巍峨,遮住了光亮。大堂本是宽阔敞亮,现在,大堂顶上却垂下了水帘一般的幔帐,层层叠叠,又有些像含苞的花朵,只是那绵软的摇曳并没有花朵的俊秀,反而多了一种诡秘与不安。
最外面,也就是靠近大门的一层纱是青白的,活像死人的皮肤;再里面一层则变做了鹅黄,风中柳条一样摆动着;下一层是淡红,最里面是焱红,灼烧的颜色透过了外面一层层的遮挡,流溢出来,渗透出来,就像皮肤包不住的血液,筋骨拦不住的心跳,冰雪浇不灭的烈火。
而现在,每一层轻纱都在疯狂的摆动,就像被大风猛吹一样,但事实上,外面只有徐徐的清风。燕无咎瞳子一缩,厉声喝问:“怎么回事?”
魏从容面无表情地看着,淡淡地道:“不要紧,是我的原因。”
魏从容直接走了进去,柔软的轻纱抚摸着他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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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缠绕着他的身体,勾留着他的脚步,他却恍如不觉,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脚步很沉重,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走在轻纱曼妙的烟云下,分外有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地方踏穿。九层垒土撑不住他的脚步了——这脚步走过的路太多太多,去过的地方太远太远,承担的东西太重太重。
就要撑不住了。
随着他走出的脚步,轻纱停止了狂乱的飞扬,静谧了下来,像是在侧耳倾听。拨开最深处的轻纱,魏从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娴静,疏淡,这个女子背对着他们安安静静地跪坐着,深黑的长裙拖在身后,衬得她头发上雪白的银花分外显眼。青丝高高地盘在头顶,金黄的穗子从耳后垂下来。听到魏从容的脚步声,她缓缓回头,明眸定格在魏从容的身上。
魏从容的面孔藏在轻纱的阴影中,女子只能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以及腰间的宝剑。只看一眼,女子便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下,扑通又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捧了起来,像是托着一个有形的物件。接着,她的身子也颤抖起来,低沉的声音随着她的伏倒响了起来:“光明使者,您又来了。”
魏从容愣住了,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伸手拉起了这女子。温和的烛光点亮了女子的面容,也照在魏从容的脸上。相视之际,两人同时愣住,女子不确定地开口:“放儿?”
魏从容想说:红蓼阿姨,嗓子却哑了。
燕无咎随后/进来,见到这场景,问:“你们认识?”
秦红蓼抚摸着魏从容的面庞:“放儿,是你,我认不错的。啊,真的是你,我这是在做梦么?”
魏从容终于找回了声音:“红蓼阿姨,我是成放。你……还好么?”
话一出口,魏从容便后悔了,想给自己一巴掌——秦红蓼嫁给他的叔叔,这一次灭族,他的叔叔已经不在了,他还在这里没心没肺地问什么好?
秦红蓼红着眼睛摇头:“不……我不明白。”魏从容心脏一沉,他忽然想起,秦红蓼还有一个孩子,那孩子又怎么样了?他尽量温和着语气问:“什么不明白,我来告诉你。”
秦红蓼昂起头,细细的皱纹在面颊上巡梭着:“他们为什么会死?你又为什么穿着光明使者的衣裳?”
这回轮到魏从容不解了:“这件衣裳您认识?”
秦红蓼把目光转到灵台上,那是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点满了蜡烛,并摆放着象征王族人的铜人像,每一个都是一名死者,粗略一数,有二十余人之众。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我有一个孩子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