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爱唱戏的何采菊_喧嚣之后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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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爱唱戏的何采菊(2 / 2)

刘麦秆恬不知耻地说:“是爱情,我们真心相爱,早就睡到一个被窝了。”

刘麦秆和巧玲的关系发展神速,认识三天就颠鸾倒凤,不到十天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居然不用花一分钱彩礼,油坊门人看巧玲犹如雾里看花,越看越看不清。

都说后妈的心是蛇蝎心肠,当何采菊替刘爱雨深深担忧时,巧玲的表现,却让人大跌眼睛,她给刘爱雨洗澡梳头、缝补衣服、给她买零食、陪她玩,油坊门人都说,即使田明丽,也没对亲生女儿如此好过。

幼小单纯的刘爱雨很快被俘虏了,她曾经藏在心里诸多的、爹娘都没有满足过的愿望:譬如她需要一个好看的发卡、需要黑夜里有人陪她、她想尝尝那个彩色的冰棍到底啥滋味、她需要一个新书包、一个新笔盒、一支带橡皮的铅笔;如果再能奢侈点,她还想有一个时髦的铅笔旋,她削铅笔时,笔芯老是断,而铅笔旋非常神奇,从里面吐出的木纹像美丽的波浪。她的这些愿望,被这个陌生的外乡女人一一兑现。

油坊门人感慨刘麦秆有福气,打着灯笼找了一个好女人。

只有六爷忧心忡忡,他捋着胡须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要当心。”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刘麦秆受巧玲委派,去镇上采购结婚所需用品,即将新婚的刘麦秆,电压早就超过了220伏的正常值,他说话声高,走路步大,常有一些类似醉酒的癫狂症状,村里人说他是高兴糊涂了。

刘麦秆走后不久,巧玲便带着刘爱雨来找何采菊,这几天,刘爱雨和巧玲已经混熟了,对巧玲言听计从,这让何采菊有点失落、有点妒忌。

巧玲主动和何采菊打招呼,说:“我带爱雨去找她爹。”何采菊没啃声,只是点点头,不知怎么的,她对这个过于热情,过于嘴甜的女人有点反感。倒是陈背篓,对刘麦秆耿耿于怀,躺在炕上,气愤地说,他凭啥找个好女人?脸蛋俊、胸饱满、屁股翘,随即一声长叹。

何采菊在菜园里摘了菜,准备做饭时,陈望春突然从学校跑回来了,何采菊奇怪,不到放学时间,他怎么就回来了?

陈望春问:“刘爱雨呢?”

何采菊问:“你找她干嘛?他们一家去镇上了。”

陈望春要去镇上,何采菊疑惑地问:“你去镇上干嘛?”十二岁的陈望春表达不清,他说不出理由,只是焦躁地要立刻见到刘爱雨。

陈背篓威胁说,“赶紧滚回学校去,要不我抽你的筋。”但陈望春对父亲的恐吓不为所动,就是闹着要去找刘爱雨,他哭得鼻涕横流,好像刘爱雨遭遇了大不幸。陈望春异常的举动,令何采菊心头一沉,她心里罩上了一层阴云,要是万一?她解下围裙,急匆匆地推出自行车说:“我去镇上看看,他这一闹,我的心里也慌得七上八下的。”

陈背篓不高兴地说:“人家三口在镇上逛,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何采菊骑着自行车,带着陈望春去镇上,这个一向慢吞吞的女人,此刻却把车子骑得飞快,陈望春不断催促母亲骑快些,何采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要累死我啊。”

何采菊在镇上见到了刘麦秆,他正赖在锁元的肉店里喝酒,喝得红头涨脸的,何采菊劈头就问:“刘爱雨呢?”

刘麦秆硬着舌头说:“不是在家吗?”

何采菊说:“早不在了,让巧玲带走了,说到镇上找你。”

刘麦秆笑嘻嘻地说:“她们娘俩亲,随她去吧。”据时间推断,巧玲和刘爱雨早就应该到了镇上,但他们找遍了镇上,连个影子都不见。

何采菊着急了,她问锁元:“班车过去了吗?”

锁元说:“走了有一会了。”

何采菊一把拽起刘麦秆说:“快追啊!”

刘麦秆摸不着头脑,问:“追啥?”

何采菊气恼地说:“刘爱雨被巧玲拐走了。”

刘麦秆摇摇头说:“不可能,我了解巧玲,她不是那种人。”

何采菊说:“是真是假,见到人就清楚了。”

刘麦秆不情愿地在街上抓了一辆自行车,他骑了上去,歪了几下,倒在地上,他的酒劲发作了,骑不了车。

锁元听出了点名堂,这事严重呢,他有辆四轮车,就停在店铺门口,救人要紧,他关了店铺门,摇着了四轮,拉着刘麦秆何采菊和陈望春,向县城的方向狂奔。

幸好班车走走停停,跑不快,他们在云阳镇截住了班车,何采菊上车后,一眼看见巧玲和一个瘦小的男人坐在一起,他们中间夹着昏睡的刘爱雨。

锁元报了案,派出所扣留了巧玲和那个男人,何采菊抱着刘爱雨去了镇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吃了安眠药,过几个小时就会醒来,没啥问题。”何采菊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从班车上到医院,陈望春的一只手,一直抓着刘爱雨的手不放。

何采菊和刘麦秆在派出所做了笔录,警察让他们回家等消息,临走时,刘麦秆望着巧玲,恋恋不舍,何采菊轻轻踢了他一脚,说:“快走吧,别丢人现眼。”

几天后,村长牛大舌头去镇上开会,带回了消息,巧玲和那个男人是两口子,他们是人贩子,巧玲下诱饵钓鱼,专门勾搭单身男人,寻找机会,她男人在外围接应,两人已经作案几起,贩卖了四五个孩子到云南四川贵州的大山里,罪行严重。

刘麦秆大意失荆州,丢尽了脸面,他灰溜溜地在家里窝了几日,他以为白捡了个女人,没想到差点把他的闺女给拐走了,这件事被村里人当笑料议论了好久,刘麦秆羞得抬不起头来。

众人夸奖陈望春,要不是他神秘的心灵感应,刘爱雨不知会被人贩子拐卖到哪里去,有人说是刘爱雨运气好,有人说是人家小两口有缘分,拜了天地的,老天爷在关照呢。

刘麦秆只老实了几天,欲望的虫子又蠢蠢欲动,他又开始走江湖了.说他是个庄稼人吧,他不下田、不耕作、不养牛羊,几亩地荒着,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说他是个公家人吧,没单位、没职业、没工资。村里人说他是四不像,陈背篓说他就是一条蛆虫,只喜欢在臭水坑里生存。

刘麦秆撇下的地,陈背篓不忍心荒着,幸幸苦苦地替他种上,到了秋后,给他装些粮食,不是他的面子大,而是陈背篓看刘爱雨和死去的田明丽可怜。

给刘麦秆送粮食时,陈背篓心里堵,很别扭。

陈背篓的爹给刘麦秆的爹当了几十年长工,每年辛勤耕种,到年底,领取粮食和工钱,养活一家人。而现在,刘麦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陈背篓种地养活他这个寄生虫,陈背篓恍惚觉得世道又变回去了,他接了他爹的班,继续给刘家当长工,而刘麦秆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享受着,陈背篓心里非常不爽。

陈背篓常常唉声叹气:“我这是下贱啊,手指不疼,硬往火堆里塞。”

刘麦秆一走几天,撇下刘爱雨不管,刘爱雨便和陈望春同吃同住,何采菊认为理所当然,陈背篓却嘟嘟囔囔,认为虽然两人订了亲,但没下聘礼,没过门,怎么能住在一起?

何采菊又气又笑,说:“两个小屁孩,懂个啥?”何采菊心里明白,小气吝啬的陈背篓是嫌刘爱雨吃了他家的,喝了他家的,他心疼。结婚后,何采菊才发觉陈背篓心眼小,看得近,婆婆妈妈的,没有男人的胸襟和大气。

刘麦秆一回家,何采菊就把刘爱雨送了过去,陈望春不高兴,但何采菊必须这么做,她不能把人家父女隔开啊。

在何采菊家,刘爱雨是公主,回到她家里,就是奴隶,刘麦秆穷得叮当响,却谱子摆得蛮大;每天早上要吃早餐,刘爱雨得早早起来,给他烧水,烤馒头,刘麦秆坐在炕头上,就着馒头喝茶,一个早晨能喝一壶水。

中午,刘麦秆吃面条,刘爱雨和面、揉面、擀面、切菜、炒菜,忙得一塌糊涂,刘麦秆却坐在树下,翘着二郎腿,唱着秦腔,等着饭来张口。如果面不筋道或者不合口味,刘麦秆便黑着脸,让刘爱雨重做。

为了能做出一顿刘麦秆满意的饭,刘爱雨没少挨打,而刘麦秆打刘爱雨时,下手很重,捞起啥,顺手就往身上招呼,刘爱雨常满身伤疤。晚上睡觉前,刘麦秆要泡脚,要刘爱雨捏他的臭脚,一折腾就是半个多小时。

刘爱雨总盼望着她父亲出门去,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秋天时,刘爱雨肚子疼,那段时间,阴雨连绵,出村的道路泥泞不堪,刘麦秆不便出行,便呆在家里。刘爱雨肚子疼,他不放在心上,说冷水喝多了,或者说肚子里有蛔虫,过几天就好了。

几天后,刘爱雨的病严重了,先拉绿色的清水,后拉血团子,刘麦秆这才抱着刘爱雨去找老陈皮,老陈皮一号脉,把刘麦秆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他耽搁了孩子的病,现在神仙也难救了,让他抱回去。

何采菊闻讯,情急之下,没有走大门,从墙头翻了过去,屋里只有刘麦秆一人,不见刘爱雨踪影。

何采菊问:“爱雨呢?”

刘麦秆长叹一声:“哎,我苦命的娃。”

何采菊再问:“你把娃呢?”

刘麦秆长叹一声说:“扔到羊胡子岭了。”

此时,天已黑透,何采菊叫陈背篓,他磨磨蹭蹭地,陈望春提了马灯,陈背篓很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羊胡子岭在村子北面四五里处,是个荒草滩,因中间高四面低,既不藏水又不聚气,种不了庄稼,只能荒着,是村子里扔死鸡死猫死狗的地方,也有小儿夭亡的,在岭上随便挖个坑,一埋了事。

被老陈皮宣判了死刑的刘爱雨,被刘麦秆扔到了岭上,他看她还有一丝气,就扯了几把荒草盖在她身上,等明天早晨来掩埋。

羊胡子岭上,风呼啸着,如鬼哭狼嚎,人小鬼大,据说那些夭折的婴儿,阴气最重,即使白天,羊胡子岭也阴森森的,到了晚上,则鬼火点点、鬼哭狼嚎。

何采菊头皮发麻,放眼望去,只见齐肩高的荒草,被风肆意地蹂躏着,起起伏伏,刘爱雨在哪里呢?一盏马灯,只能照出巴掌大的光亮,何采菊陈背篓和陈望春三人分开,高一脚地一脚在草丛中摸来摸去。

几只乌鸦呱呱地叫着,绕着一块草地飞来飞去,夜深了,怎么还会有乌鸦呢?何采菊心头一亮,摸了过去,果然找见了刘爱雨,何采菊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虽然感觉她身体冰凉、气息微弱,但她的眼睛又黑又亮,那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潭水,又像两把钩子,牢牢地钩住了何采菊,好像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何采菊心里一酸。

何采菊把刘爱雨抱到老陈皮的药店里,老陈皮有早睡早起的习惯,被陈望春又踢又打的敲门声弄醒了,当他看见何采菊怀里的刘爱雨,吓了一大跳问:“你怎么把她给抱来了?”

何采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开开恩吧。”

老陈皮说:“我是那见死不救的人吗?哎,生死有命,勉强不得。”

何采菊苦苦哀求,说她还有一口气,你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老陈皮这才伸手号脉,他神情凝重,号了很长时间,号完了,摇摇头说:“脉象很不好。”

何采菊说:“你就医医吧,我们把心尽到,别的听天由命。”

老陈皮开了几味药,说吃去吧,了了心事。

第二天下午,老陈皮过来,看见刘爱雨还在喘气,他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刘爱雨的胳膊号脉,刚搭上手指,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天啊,菩萨降临了,起死回生了。

老陈皮匆匆赶回药铺,又开了几副药,亲自煎药,看着刘爱雨吃了下去。

第三天,刘爱雨喝了半碗粥,第四天,吃了半碗面条,十几天后,她出现在油坊门的村街上,陈望春牵着她柔软的手,她害羞胆怯地看着惊讶的人们,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何采菊对老陈皮说:“感谢叔,感谢菩萨。”

老陈皮感慨地说:“你就是活菩萨,是你救了娃一条命。”

刘麦秆再一次被众人的舆论鞭笞得体无完肤。

这年除夕晚上,在新修的刘氏祠堂里,六爷动了家法,抽了刘麦秆三十皮鞭,罚他跪了五柱香。祠堂坚硬的青砖,在烧完两柱香时,就让刘麦秆的膝盖鲜血直流、疼痛难忍,他哀求六爷,但六爷的脸色比青砖更冷更硬,有好些年了,六爷没有管族里的事,不管不行了,要乱套了。

六爷哼一声,让你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六爷警告刘麦秆,再胡作非为,就开除族籍,死后抛尸羊胡子岭,不得埋进祖坟。

刘麦秆怂了,他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不得好死,要是抛在羊胡子岭,那就成了孤魂野鬼,投不了胎转不了世,真正的万劫不复。

刘麦秆咚咚地给六爷磕头,发誓说:“改,一定改,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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