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人日记(一)_甲子年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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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人日记(一)(2 / 2)

“该犯在城毁坏先帝所遗重宝,加之李家兄妹二人之死,也与其有莫大关联,及胡人蛮子来犯时,竟屈膝下跪以求苟活,诸多罪名锢身,其罪律法难赦,天地不容,现该犯已逃至威风山境界。落笔:乾元十八年三月廿七。”在旁除却有印了那冠冕堂皇的官章外,另有一面目可憎,无眉无神的少年画像,不知是本长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去威风山了么?”

“狗杂种呀这是!铁定要去告发,自个死了不要紧,还要拉上咱们做垫背!”

“这事能答应么?不能答应!”

众人意志大涨,有挥舞臂膀的,有高举锄头的,各种形状。有心性跳跃者提出“去抄了这狗杂种的窝罢!”有了提议,自然有附和或反对,再有行动。在搬空其茅屋中可用家具后,遂在床被之下发现日志一则。

在讲解“杀人日志”前,需模糊地讲下不碣城的格局。不碣城隶属于八百里外的烽火城的一座边陲小城,但若仔细考究起来,大约也算不得“城”,因它连最外围的城墙都是未曾有的,有的只是一排排张牙舞爪的栏杆,但比真实墙更加管用,可只管住里面的人。

往前走,不知几里,大约是一柱香的时辰,可到了威风山。据传山中有恶匪,以杀人寻乐,骷髅满得满地,血肉拿去下菜,人筋缠在树上,皮毛缝成毡片,蝇虫毒蛇更是不胜数;好一片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朝后瞧,就在不远,城的东门边是一座坟岭山,葬着不知姓名的人,碑上无一日期记载。杂草乱树生长,脚下更需小心,以防踏住坟碑。此地似异域,尤为在夜里,漂出一双双泛蓝的眼,更添幽暗,知书中有“鬼火”之称,虽不至害人,可也教人不太敢相信;倘若真是火,何以没半点热度,还使人胆寒呢?

不碣城源于何处,建于何年,都是在百年县志或杂闻异谈中寻不到踪迹的,老辈人也不喜欢研究这个,他们更加喜欢坐在门前长板凳上,手里拿着什么活也不紧要,然后去眺望远方,让人想不通猜不透的是究竟在看着什么,直到了要太阳落山,生火作饭的时辰才肯停歇。

“杀人日志”被搬上了县衙府的亲民堂。中央坐着的是马县令,一身的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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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服穿的却是崭新,如绿大的眼藏着要害人的心思,再仔细一看,原来脸上也透着油光,似血的油光,在每个毛孔显现。

“正大光明”的牌匾高挂,是很久的日子不打理了,蒙上了层厚灰。左下摆着文台,弄着笔墨纸砚,坐着胡师爷,不时拂过两撇胡须,宽松的秀才袍盖住瘦弱近病的身躯,双颊也看不见有肉,这身,倒真有了几分书生气息,只不过那份铜臭味,即使是隔了八百步,仍旧闻得清晰。

两侧各有数张座椅,坐着的是富贵乡绅,或邻里文人;堂外纷纷挤满了人,都想看场热闹,图个新鲜。喜男他爹作为地保,自然够位上坐,他便紧跟在身后,张大耳朵,听了个清楚。

“杀人日志”为胡师爷讲读。

………………………………

三月初三,上巳节。

很好的日子,我却起不来高兴。蛮子兵自从把太爷吓住后,就得了大病;而我又并非是郎中或大夫,即使是了,恐也写不出救人的良方。

夜里总觉有“人”在屋里游晃,像耗子掂起脚的动静,进到太爷屋里,讲些“走去罢,走去罢”一类的。我被吓了不轻,但不敢出声,更不敢探头去望。

这不禁令我想起李铁匠,死前总喊着冷,太爷也是这般,我用厚实的棉被给盖住,又生怕太爷喘不过来气,于是每隔小段时间,就给太爷松松被窝。

我蹲在床沿边,看着太爷的半张脸,枯瘦且黄,像干涸的土地;我想地伤心,哭个不住,却不敢大声或拭泪,教他晓得,便愈发的难受。

有某个瞬间的心思,我竟涌出杀人的念头,可我要杀的,是我的太爷,是将我捡来养活大的太爷,我怎忍他躺在床上受苦受难。但又痛骂自个不是人,是牲口!是畜生!是杂种!不然我地亲娘老子怎会将我丢弃!——可见我上辈子是诛九族的恶人,再不济也是个淫贼或偷犯。

太爷醒了一会,嘴里念道着:“娃儿……娃儿?”

我急忙凑过去,“娃儿在,爷儿你说。”

“娃儿……晓得么,那栏杆是墙呀……。”

我听不明白,但也点头。

过不一会儿,太爷没了声响,我当是睡了,而又有了动静——在那张枯黄的脸上,流露出我从未见过,在太爷脸上从未见过的泪水。起初哭得默然,后也哭得糊涂,对我说——但太爷的眼并不看我,说:“娃儿……咱去把墙拆了成不?”我不知所措时,太爷忽然像回光返照了,拉住我,大声的说:“你快去……你快去!”

我不敢有怠慢,急跑去城外,见了栏杆如见了大仇,用手拽,用脚踢,恨不能将其挫骨扬灰。我心里更加发慌,知道不妙,忙回屋去,太爷不知什么时间爬起身,直直的坐在门槛上,一双老眼瞪得奇大,似在看我,又似不是。我不敢惊扰,小心走过身旁,轻声道:“爷儿?墙倒了。”

话罢,太爷仰身倒地。

咽气啦!

不懂太爷临死前,究竟是在想这什么,但此刻夜里幽静,惊现出太爷那双奇大的眼,这才醒了;原来看的不是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