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当然有!”时越好笑道,“便是分毫未带,去望春楼报我的名号也能上间雅座,好茶好酒伺候着,且放心吧。”
朝华这才抬起头,有些郁闷地瞪时越一眼,小声嘟囔:“骗子。”
“嗯?你说什么?”时越惯是皮厚,假装听不见。
朝华默默吃橘子糖,一颗接一颗,咬得脆响。
时越提醒她:“小心坏牙。”
朝华赌气似的,一口气吃两颗,声音含糊道:“不用你管。”
时越“嘿”一声,笑道:“行行,我不管你。等你老了,牙齿掉光了,别说糖,连栗子糕都咬不动,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后悔。”
闻言,朝华顿时停下来,小脸绷着,仿佛嘴里的糖一下子不甜了。
“哈哈哈……”时越乐得不行,心道这小傻子真好骗。虽然吃多了糖,确实对牙齿不好。
他喜欢她脸红的模样,遂道:“莫怕,到时咱们请太医院来,给你镶两排金牙,保准结实,还不会坏,就是丑了些。唉,若是镶玉的,就不丑了。”
“哼!”朝华生气,作势伸手打他,时越笑着躲开。
她们在最繁华的东街,前方有几个官兵快马奔驰而来,马声嘶鸣,两侧行人纷纷退避。
时越眸光微冷,玩世不恭的神色一收,甚至没有回头也辨别出方向来,一把拉住朝华,揽着她腰肢退到糕点铺子前。
适时,快马奔袭过去。
有来不及闪躲的老妇惊吓跌倒在地。
朝华回过神来,后怕地拍拍胸口,仰头看到时越轮廓分明的脸庞,心中莫名安定。
时越很快放开她,道:“站在此处等我,不许乱动。”
朝华下意识点头:“好。”
时越才上前扶起被撞倒的老妇,老妇感恩戴德,连连道谢,他摆手叫老妇下次注意些,说几句话就回来了。
朝华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时越,然后用一种好奇的眼光看向他,仿佛在她眼里,时将军这样的人,看着正人君子,实则坏心眼,爱逗弄人,不太像会做好事的样子。
对上她目光,时越挑眉笑着,语气不甚在意:“就是看老人家可怜罢了,料想有一日家中长辈落难,在外也能得旁人相助,今日权当孝顺父母了。”
朝华认真点头,极为认同。
做好事,就是积德呀。
时越看着她单纯无辜的神色,回想官兵急去的方向,眸中划过一抹忧色。
此行匆匆,想必是去抓捕在逃的端王叛党余孽,余孽一日不捉拿归案,于京城于朝堂,甚至于朝华,都是潜在的威胁。
思及此,时越严肃叮嘱道:“朝华,如今京城动乱,你要记住,除了时府上的人,其余任何生面孔都不能信,我不在,也少出门。”
“好。”其实朝阳妹妹先回西北了,朝华在京城没什么至交好友,也不会多出门走动。
两人来到望春楼,已是夜幕时分。
迎客小厮见了时越果真熟络,恭恭敬敬领她们上三楼雅间,热茶奉上。
时越把招牌菜全点了一遍,又吩咐小厮温上两壶酒,他是个无肉不欢的,在佛寺却清汤寡水,今夜必要敞开吃喝不可。
朝华记着他有银子,遇着好多好吃的,也不由得心情舒畅。
可怜时母眼巴巴在府里等儿子儿媳妇。
时父道:“阿越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别人不清楚,你还跟我装糊涂?最叫人不放心的就是这混小子,殿下不懂事,万一他带着人去胡闹怎么办?”
要知晓,她这儿子,前十五年都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另一边,夜幕笼罩下的望春楼越发热闹。
三楼雅间,时越喝了两壶酒,俨然有些醉了。
朝华望向窗外浓欲夜色,面露担忧,只好拿走桌上的酒,坐到时越身边,问道:“我们几时回去呀?”
时越眼眸含笑,手臂搭上她肩膀:“回哪去?”
随着他开口,醇厚的酒气也拂扫过来,朝华一贯是不吃酒的,微微别开脸,不自在道:“你醉了。”
这话时越可不依:“爷酒量好着呢!”
朝华忽然推开他站起来,被酒气熏染的脸颊微红,可下一瞬却被时越拽着坐到他腿上。
时越宽大的手掌慢慢抚上朝华绯红双颊,一字一句缓缓道:“好一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先叫声夫君听听。”
朝华怔愣片刻,慌忙垂下眼眸,迟疑张了张口:“夫,夫……夫君。”
“听不见。”时越懒懒道,漆黑的眼眸深邃却清明,一时也分辨不出,到底醉了几分。
朝华匆匆看他一眼,正要低头躲避,忽被那只修长的手捏住下巴,轻轻抬起。
“紧张什么?”时越脸上总是带着笑,恍然间,像极了披着羊皮的狼。狼慢慢靠近,在朝华心跳到嗓子眼时,停下,问:“你既然厌恶我,当初是受谁指使,将心思打在我这处?你要去西北,不出三日朝阳公主就能给你找出十个合适的人选来,便是京城人士,有侯爷的权势,说句话的功夫,安排去西北边塞,不是难事。”
朝华一脸茫然:“你说什么啊?”
她本来就不聪慧的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时越笑笑,他自然明白问不出什么来,到如今也不执着答案,只是必要说出来,心里才痛快。
毕竟早在之前,这一老一少在御花园算计他的时候,以及婚前种种,总叫他生出一种错觉,以为这傻公主是爱慕他,非他不可,哪料成亲后落差如此之大。
过了会,时越又问道:“罢了,那你何故要将我送你的十盒糖转手分给底下那几个婢女?”
此事时越是昨日才发觉的,朝华为“报答”他,送了盒橘子糖,结果当晚府上的宫婢送衣裳过来,闲暇时也在吃糖,仔细一瞧,正是新婚夜后他送去的。
朝华慢吞吞回忆。
“这就记不得了?”时越道,“咱们说近的,那夜在禅房我不就是抱了你半宿,至于身子僵硬睡不着吗?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语气里,尽是不满。
此事在三日前,朝华记忆犹新,当下便摇头,眼神无辜又可怜:“不是,我,我紧张,是怕你嫌我麻烦。”
时越:“你倒有自知之明……”不过他又道:“也不是特别麻烦,罢了,都随你心意吧。”
时候不早了,时越放她下来,叫小厮来结账,朝华跟着他下楼,心里杂七杂八想着,一团乱麻,一时想橘子糖,一时想禅房那夜。
望春楼下,八方早早驾马车等着了。
时母终于等到二人好生回来,才放心。
直到梳洗完毕就寝,朝华也没琢磨清楚。
回到时府宽敞的床榻,她们又是楚河汉街,泾渭分明了。
不过朝华主动往外边挪了挪,一步一试探,一鼓作气,八爪鱼似的从身后抱住时越。
时越微愣:“怎的,又冷了?”
“咳,”朝华难为情地点头,“是,是啊。不加被子,要抱抱。”
时越心满意足地笑了,揉揉她脸颊,道:“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