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瞧了瞧吕泽山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杜思云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就这么答应你。”
“原来你就只有这么点胆量吗?”吕泽山挑衅道,“你的一条命还不值三个诺言吗?”
“你先说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再来考虑要不要回应你。”
吕泽山其实也没想好要她做什么,要不让她陪他去桂白小山丘?要不让她跟在他身边,跟个几年?不,她不会答应的……
“好。那我说给你听!”吕泽山灵机一动,假装不屑地说道,“第一,既然你不能控制怎么食鬼气。你找到的阵法只有在你大难临头的时候才有效。你这阵法我不要,但你若再有生命危险,或再要像今天这样前往危险之地。捏碎这道符,我要再亲自看看你这阵法怎么运行的……”
说完,他在杜思云手里塞了一个小锦囊。
这不像是找她要承诺,倒像是给她送上保护。
她指了指脸上的红痕,承诺道:“倘若我什么时候真能如你所说,能够控制它吃掉鬼气,我一定帮你把诅咒解除!”
吕泽山得到了保证,心里却不能感觉到一丝能够称为喜悦的东西。
他感觉杜思云对他的态度正常而又疏远,像盆冷水熄灭了他内心激起的火焰。
他又说道:“第二,我当年好不容易杀了一只活鬼,结果被你把整个尸体都搬走了。我要你答应,再和我一起杀一只活鬼,这次尸体由我来处理,我说怎样就怎样。”
活鬼许多修士一辈子都没有碰上过那么一次,他叫杜思云再陪他杀一只活鬼,就好像有了一个两人可以时常共处的终身借口一般。
他只需说一声:“听说哪儿哪儿有什么异常现象。”便可以找她一起去探探到底有没有活鬼的踪迹。就算是失望而归也是正常的,毕竟能够遇见活鬼的机率是那么渺茫,就像风中的声音一样难以捕捉。
杜思云听了这话,倒是笑了:“这种事情,我求之不得。你若发现了什么活鬼的踪迹,只管来天都府寻我便是。府里会有人去那儿探查,同时会通知我消息。若是真有什么情况,我和你去就是了。”
这话说的明白了,一下击碎了吕泽山原先的美好预想。他一连得了两个渺渺无期的诺言,碰壁碰的多了也有些心冷。
吕泽山冷笑道:“你倒是给我开了好多空头账。”
杜思云用手拂开贴在脸颊上的一绺湿发,却没被他的阴晴不定的脾气吓着。下颌微扬:“这不是你自己提的吗?”
“好。”吕泽山看着杜思云摆明了不大想和他再有什么多余的联系,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你这边若是摆足姿态,他也就生了别扭。你不开口先把台阶给足了,他绝不低头。
“你说第三个吧。”杜思云道。
吕泽山道:“既然一个两个都没有用,第三个我不要也罢。”
“你有事就赶集滚!免得在这碍眼。”
吕泽山在地上放了一个三脚架一样的盛火器,掐诀生了一簇大火。从包裹里抖出一条长毯,摆在地上。却看也没看她一眼,明摆着赶她走。
杜思云却从这一系列言语动作嗅出来自己的无情。之前他主动提出三个要求,她怀疑他所图不轨;现在他露出了受伤的神情,她反倒觉得对不过去了。
杜思云:“我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违反我原则,你说,我做。”
吕泽山抬起头看了眼她,眼里带着些诧异。但还是不肯显出服软的样子,一声不吭地,只管从袋里拿出肉脯,干果。取了一些,放进嘴里。
他靠在火旁烘烤,水洗过的脸庞在忽亮忽暗的火焰下竟照出了三分柔和。
“那我走了。”
杜思云站在他身侧,从高往地看着他黑漆漆的后脑勺。
吕泽山盯着火焰还没说什么,听见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杜思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有丝丝尴尬。
吕泽山愣了愣,反应过来是什么不禁失笑,却很快又收敛表情,换上一副冷冷的模样。
吕泽山把装肉脯的布包拍在她身上,作出不耐烦的语气。
“吃饱了,明天再滚。”
杜思云冲着四周看了看,林子一片黑漆漆的,仔细想想,吕泽山给出的选择还是蛮不赖的。她脸皮一厚,顺势坐下来,接过了布包。
杜思云眯着个笑眼:“谢谢你了。”
吕泽山转过头,看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又飞快的把头偏过去。把毯子往自己身上一卷:“睡了。”
过了会,又睁开眼,看着还坐在火旁,慢慢咬着肉脯的杜思云,道:“早点睡,明天一早就给我滚。”
杜思云笑眯眯地对着他点了点头,继续抱着腿坐在火前。出神地坐在火光前,一些微小的记忆像一连串泡泡一样浮出水面,可当它们一要见到天光的时候,就“啪”的一声破了。
吕泽山四年前和她一起杀过一只活鬼,可过程已经模糊不清了。她只记得当时活鬼躺在地上,她用剑尖指着他的脑袋,就好像十九岁的那个暴雨夜晚,闪电劈开乌云,电光照亮整个天空。她把活鬼的尸体带走,因为尸体里不断有黑气冒出冲进她脸上的红纹。
她当时负气独自下山没多久,生怕有人看见这副怪异的景象,趁着当时的吕泽山还没有苏醒过来,拖着尸体一路跌跌撞撞地逃到了一个山洞去。
后来几次的经历迅速溃烂了她内心的记忆大坝,前面这么点带着温度的回忆被淹没在可怕的冰水之中。
她只隐约记着:她下山那年从极乐门出来之后,遇见了一个脾气很坏的人,他杀了那只活鬼。令她感觉对不起的是:趁着他昏迷的时候,她把尸体偷偷带走了。
仅此而已……
只怪后来的事这么出人意料,这么迅速猛烈。
就像一个男孩小时候和同乡的人一起比赛抓麻雀,他赢了,内心的喜悦和成就感在小时候的他来看,是一件可以值得一直吹嘘的事情。凡是碰到什么伙伴,都可以拿出来做谈资。可后来,这个小男孩突然跟着别人参军起义,攻打过许许多多的城池,杀过许许多多的人。最后坐在一个极其尊贵的位置上,当年同乡的人来问他:你还记得当年一起抓麻雀你赢了的事情吗?他脸上带着微笑,可内心却再也没感觉到儿时的喜悦,只能够轻轻问一句:“哦?是吗?”
对吕泽山来说鲜活的好像里面的人会跳出来一样的记忆,她也只能轻轻应一句:“哦?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