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个字都沉重有力的从头顶砸落下来。
硕大的房间在此刻化做一把坚硬的枷锁,把她牢牢的锁在这里。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桑瓷,转过来,我要你看着我说。”
这种情况桑瓷认为自己应该毫不犹豫地从这扇门里跑出去的,毫不犹豫地逃离这里,逃离她身后的男人。
她依然纹丝不动,但原本颤抖的声音此刻已经恢复冷静,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我重新去端一碗姜糖水过来。”
“你又要走了是吗?”他又擒住她的手,喷洒而出的气息滚烫又混乱,漆黑的眼睛渐渐浮满一层慌乱的情绪,他不知所措的看着她的背影,原本就烧得紊乱的意识,在听完她的话,彻底乱掉了,无意识地俯身在她耳朵恐惧的重复道,“桑瓷,你不许走…你也不能去喜欢梁嘉祎……”
“我不走。”桑瓷转过身,她其实早在刚才她就发现了傅闲则的不对劲,她把声音放柔和,“我现在是要去给你端一杯姜糖水过来,你听清了吗?”
进门之前,albert就告诉她这两年的傅闲则病情愈来愈严重。关于一些具体的发病状况,也给她一一列举了几种,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突然狂躁和突然陷入一种极端失落的情绪。
傅闲则的头抵在门板上,他面孔朝下,脸色苍白,他没有太多的力气可以阻止桑瓷的离开,他只能借着身体的重量,堵住这扇门。
他蠕动着干涩的嘴唇说:“我不喝了,我要你留下来。”
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眼皮子上下艰难地眨动着,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拿到唇边轻轻触碰,唇瓣因为高热而变得滚烫,桑瓷扬头看着他病态的面孔,心里阵阵的抽疼。
最后桑瓷叫来小朱一起把烧晕的傅闲则挪回床上。
经过albert检查后,表情很是苦闷地说:“没什么大事,他就是高烧再加上一些外部原因刺激,导致了短暂的晕厥。”
“自从我回国后,他的病一直反复不定。”albert撩开他的袖子,指着他手腕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说道:“这些疤都是他自己亲手划的,因为病发的时候他太痛苦了,所以…”
albert目光凝重,低下头迅速转换了话题,“在海滨大桥事发后,他曾经陷入过一段长达十几天的昏迷,是因为追尾导致车油泄漏引起的爆炸。桑小姐你应该知道他对火有心理阴影,所以在事发送往医院后,他才会长时间的昏迷不醒。”
albert注视着桑瓷的眼睛,她的表情仍然是不能理解,甚至开始陷入一种自我怀疑和纠结。
桑瓷扭头看向满脸心虚又后悔的小朱,心中顿时明白了,明白了他当年为什么会突然断联,明白了对他有所隐瞒的人不是傅闲则,而是受到禁止外泄消息命令的小朱。
albert又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对他产生没有价值的同情的。我身为他的医生,我只希望他能尽快的好起来。即便不能完全恢复,但至少有你在,他的情况不会再变得更糟糕。”
albert离开房间后,小朱开始支支吾吾的解释,解释当年让他隐瞒傅总住院消息的人是徐金辉,解释当年的行动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是想在抓捕姜焰后的第一时间内,把存储在姜焰电脑里的关于我的视频删除,是这样么?”桑瓷根据小朱断断续续的解释分析道。
小朱点头如捣蒜:“对!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桑瓷淡定的表情逐渐分裂崩溃,她强忍着打转的泪水,嗤笑一声:“你们傅总做事总是这样不计后果,这样的办法真是蠢透了!”
她坐在床边,乌黑的长发挡住她的面孔,女人的两只手颤抖的撑在床边,她保持纹丝不动的姿势沉默了很久。
久到连小朱都以为她有可能因为困倦而昏昏欲睡,正当小朱准备开口提醒桑瓷可以到隔壁的次卧去休息的时候,桑瓷微乎其微的声音响了起来: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无法记恨他这种愚蠢的行为。”
等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傅闲则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了一些。
他睁开沉甸甸的眼皮,出了一身虚汗的他,连长睫都挂着几颗透明的水珠,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结果突然发现两只手都被紧紧的交叠压住。
一颗黑乎乎的脑袋面孔朝下的趴在他的身上,下半身蜷缩在逼仄的床边,稍微退后两厘米就会摔下去,她抓着他的手,脸蛋贴在他手背上,睡得昏沉。
昨晚发生的一切慢慢归笼到大脑里,他从酒吧回来后,就有些狂躁,当时他太嫉妒一直陪在桑瓷身边地梁嘉祎,于是不知怎么,他失控的冲进了浴室,在冰封的腊月冲了一个凉水澡,然后就如愿以偿的发起了高烧。
高烧渐退后,他浑身黏腻的不舒服,全是潮乎乎的汗意。
他将睡得深沉的桑瓷挪到床里侧,然后轻手轻脚的下床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淋浴一开,睡在床里的女人瞬间抽动了下眉毛,紧接着她缓缓张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一床混乱摆放的纯黑被子,那形状明显是被人掀开胡乱一扔而造成的。
桑瓷赤脚推开浴室的门,里面的人正好在用浴巾擦拭身体,他背对着,露出一片白皙骨感的后背,水汽腾腾的空气中,他的肌肤几近透明,看不见的毛孔挂满密密麻麻的小水珠,黑色短发随意地用五指往后抓了抓,造型慵懒得不行。
由于浴室开着通风,稍微有些噪音,再加上他一直因为高烧而反应迟缓,直到身后闯进来一股凉气,才后知后觉的转过头。
他的五官被热气蒸得发红,像被红酒熏陶过一样,眨动的眼睫毛不断的往下掉着小水珠,他说话时尖尖的喉结也是明显的震动,“你也想洗?”
他目光徐徐扫过门口穿戴整齐,只有头发凌乱的桑瓷,满是遗憾的说:“可惜你来晚了。如果你早几分钟,没准儿我会同意跟你一起洗。”
桑瓷:“……”
他重新扯下一块新浴巾,动作熟稔又迅速地缠在腰间。
桑瓷无语地垂下眼睛,那股灼热的水汽一直徘徊在她的四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脱,而是训斥他为什么在发烧的情况下还要洗澡:“谁说要跟你一起洗了,你少在那儿胡说了!现在的问题是你的烧还没退你怎么能洗澡呢!”
傅闲则关闭浴室通风,弯腰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一边插电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因为你身上的酒味太大了,熏得我难受,所以我想洗一洗,这有什么问题吗?”
“……”
“你昨天在酒吧不也喝酒了?”
傅闲则撩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我昨晚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