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桌饭菜摆在眼前,几人是满腹沉重,味同嚼蜡。
夜里洗漱过后,戚寸心身心俱疲,沾了床也来不及多想些么便沉沉睡去。
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很小的时候,小到仍被母亲抱在怀里,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在澧阳的青砖院落里打转。
“父亲!”
的父亲一脸喜『色』,自月洞门的浓荫下匆匆而来,捏了一下的脸蛋,便去唤那坐在廊内的摇椅上拿着个紫砂壶喝茶的老者,“父亲,宋将军从缇阳活着回来了!”
“么?”
老者倏地睁眼,坐起身接过他手中的信件来眯着眼睛仔细瞧了又瞧,才松了口气,于是面上的褶皱舒展开来,“活着就好啊……依他的才能,若非是后方粮草出了问题,缇阳何至于丢?后他总能从蛮夷手里抢回来!如今就看陛下肯不肯给他机会了。”
冰凉的触感袭来,令戚寸心一瞬之间睁开眼睛,室内是昏暗的,一时些分不清是梦里梦外。
直至看清面前少年的一张脸。
发觉原来是他冰凉的指腹在触『摸』的脸颊。
“你过来做么?”
鬓发已经汗湿,拥着薄被坐起来,“我们如今面上的身份是兄妹,不是夫妻。”
“我不。”
他捏住的脸蛋。
将抱起来往里一放,随后他便在身侧躺下来,他偏过头,对上的目光,“夫妻就是夫妻,任何时候我不希望你同我作假。”
“我们这是为了保命。”强调。
谢缈不再看,安安稳稳地枕着方枕,闭起眼睛,“你当初与我做夫妻,也是为了保命。”
他嗓音平淡,流『露』几分戏谑。
戚寸心不由想起当初在东陵,冒昧问他愿不愿意和成亲时,他问:“若你嫁给柳公子,你会死吗?”
那时才见识过那柳公子唯母是从的模样,倒也点了点头,答他,“可能会吧。”
他记得清清楚楚就罢了,不忘借此来驳。
戚寸心闷闷地背过身不理他了,但闭着眼睛一时再难安眠,听见身畔少年清浅平稳的呼吸声,翻身过来,望着他的侧脸,试探着唤了声,“缈缈?”
“嗯?”
他睁眼。
“如果今天囚车里的那个人真是宋宪将军的话,怎么办?”心里始终装着这件事。
“你想救他?”
他问。
戚寸心想起方才那个梦,那只是儿时的一段模糊记忆,但敏锐地察觉到,也许那时父亲与祖父谈论的那位宋将军,就是这位宋宪将军。
“他因为战争而死了父母,死了妻女,在这上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许就是靠着一个诛杀蛮夷,收复失地的信仰而活下来的,明明他打了胜仗,明明先生才杀了一个北魏皇帝,可德宗皇帝自甘退让伏低,答应北魏的无理求,下旨送你去北魏做质子……是德宗皇帝让他的信仰崩塌了。”
和谈只是周靖丰为南黎争取来的一个暂时的喘息之机,可德宗皇帝起了偏安一隅的心思,想用退让换得一安宁,可这怎么可能呢?北魏不会甘心与南黎平分天下。
若非是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宋宪,若非是他对南黎的未来心生绝望,他送至德宗皇帝手中请辞解官的折子被驳回,他又怎么会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消失。
“他是我祖父和父亲钦佩的人,他是个人,就会承受不住重压而崩溃的时候,我们不能求他总是像一块铁一样,敲不碎的骨头,必须一颗永远也不会绝望的心。”
“他为南黎做得已经够多了。”
说着,又添一句,“但我们肯定不能暴『露』身份,如果救他,就想个别的办法。”
“戚寸心。”
他是唤一声,一双漂亮的眸子盯住,“他做过将军,手上沾过无数蛮夷的血,当初重重通缉之下他亦能逃出生天,而今在这小小的亭江县被县衙生擒,你可想过,此事很可能是他自己意为之,是他自己放弃了生念。”
“我想过的,但他至少不该背负着这样的罪名去死。”
戚寸心又何尝做过这种猜测,但想起今街市上的百姓掀起的闹剧,那位被官差抓走的老先生,知,宋宪如果真的就这样负罪而死,不单是南黎的百姓会为此寒心,战场的将士也会难以接受宋宪半生戎马,不得善终的结果。
谢缈闻言,轻弯眼睛。
“好。”
室内的光线照着的脸,但他在晦暗的阴影里,就如同的天真纯善与他分明是至明至暗的两个极端。
他不喜欢这样泾渭分明的界限。
于是眼底笑意减淡,他的衣袖轻拂,室内唯一的一盏烛火骤然熄灭,也终于陷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
“你怎么忽然熄灯?”戚寸心『摸』不着头脑。
“困了。”
他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