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疏依旧不依不饶地问,“您为什么一定要去救那棵银杏树?”
“您不是说,暴雨天气护林员都不出门吗?”
“您不是说,暴雨引发山体滑坡是很危险的吗?”
“那究竟为什么,那棵银杏树是什么宝贝,一定要救它?”
杏疏傻傻的,根本没有懂这里面的意思。
——或许她懂了,但不敢相信。
尹父沉默。
尹母也从房间里出来到大堂,把尹父的蓑衣和斗笠重新收回房间里。
场面一度冷清地很尴尬。
杏疏的脸也冷下来。
“银杏树没就没了,为什么要救?”
“那棵树是什么时候栽的,是谁栽的?”
“听夏利说,那是棵小树苗,才活了一年多,是吗?”
尹父像做错了事一样,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尹母不知道怎么回事,收了雨具,在房间里不出来。
窗外的闪电一亮一亮的,像巨蟒在云层上飞跃,一个暴雷猛地在窗外炸开!
“轰隆!”
刹那间亮起的光照亮了杏疏苍白素净的脸。
湿透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好像把脸庞分割成了一幅抽象画。
“那棵树是为我栽的,对吗?”
屋子里没有人出声。
“我回家的那天,你去山上栽树苗回来,是不是?”
“从知道你们有个女儿叫尹杏疏开始,你们就想着为她做点什么,是不是?”
“你是怕不救,你的女儿会生气,会难受,会和你作和你闹吗?”
杏疏声音颤抖着,连“您”都吞下去了。
尹父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我没有这么想……”
“我就是,想着出去把树苗扛回来,兴许还能救活。”
很朴实的愿望。
她面无表情地想。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父亲去世,母亲对着她神情复杂,郁郁而终。
竟是为了这荒唐的理由!
不过一棵树罢了,管它做什么?!
连杏疏自己也不想承认,她掉在桌子上的眼泪是委屈。
她又何尝不羡慕尹流月呢?
有这样勤劳疼女儿的父母,还有一个虽然调皮但最讲义气的弟弟。
父母觉得愧对她,她一直都知道。
她一直表现得很轻松,是因为她不想父母对她的情分这么重。
重得小心翼翼,重得万分卑膝。
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有重活一世的幸运罢了。
做什么要让年迈的父母承担本就不属于他们的过错呢?
相比之下,杏疏冷笑一声,京城尹家那对父母,才是这件事的好榜样呢。
忙不迭地让她替嫁,事后又登报断绝亲子关系公告,放任尹流月对她泼脏水,她嫁进温家之后更是一个电话也没有。
有时候她都怀疑,莫不是这十八年的情分都是假的吗?
在他们眼中,仿若云烟一样过去了。
你看,富贵人家总是有些龌龊肮脏,清贫人家却自有一份真情。
这世间事,大约都是如此罢。
杏疏抱住尹父。
“你们都健健康康地活着,才是我最大的愿望。”
“不要让自己处于险境,这样会让我和长沟担心的。”
为什么不提尹流月?
哼,杏疏敢保证,她此时睡得正香,才不会管哪里下雨哪里泥石流!
——没错,尹流月确实在卧室里睡得正香。
在梦里,她还以为尹笛明对财务的事默不吭声是对她的纵容和默许!
春秋大梦,做得太急了。
此时最夜不能寐的人——如果长沟知道的话,一定有一个他。
可惜军校里不能按时发手机,此时他就是再急得团团转,也往家里去不了一个电话。
不过,第二天一早,乡下尹家还是接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语音请求。
得知家里一切平安,尹长沟才放下心。
好在他记得家里电话号码,不然还真的麻爪。
他签了无数个不平等条约,又牺牲了无数个唐伯偷偷给他藏的小黄鱼,才换来一个二十分钟的通话时间。
尹长沟撂下电话,第一时间就是找区队长算账。
自是一番鸡飞狗跳。
总之,此事过后,尹父勒令尹长沟放假第一时间回家一趟,全家一起动手把从夏利那儿搞来的银杏树苗又一次育肥栽土,就种在院子中央。
杏疏:……emmm……
其实……银杏结果很臭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暴雨那晚过后,杏疏格外强调了“安全”的重要性。
不要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冒冒失失丢了性命。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尹父瞧,直看得尹父无地自容。
在尹家住了几天,看着尹父尹母没再做什么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事,杏疏放心了。
因为实在受不了每天晚上和温清礼视频的悲惨生活,杏疏收拾收拾又回依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