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刀破空,无声无息。
封重心头一惊,几乎是觉得那刀带着无比厚重的力道压过来。
少年还没有那么大的气力,被那把刀的重量压了一下,面露惊色。
手里的剑绕着那刀转了三转,也没卸下她一刀之力,被逼的倒退。
桑衣却毫不留情,几个动作震飞了他的剑,封重几乎听见了自己骨骼上传来的痛苦呻|吟。
剑身长鸣,依旧如霜如雪,却在落地的一瞬骤然破碎。
是真的碎成了一地无法拼接的碎片。
封重捂住肩膀,懊恼。
桑衣轻飘飘地收了刀,立身站好。她憋笑:“小崽子,现在还觉得自己天下无敌吗?”
封重目露谴责,意有所指:你赔我的剑。
封重还没有固定的武器,这只是他从众多炼器作品里随意抽出来的一把,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开头大言不惭,结果最后伤口痛还丢了人,桑衣忍着笑把这当成一种撒娇。她把刀往他面前一递:“给。”
“……”饶是被宠惯了的封重也难以置信,看看刀又看看桑衣。他的确是有点儿借机讨巧的意思,但真心没有这个意思。他对各种灵器的眼界没有桑衣深远,但也能看出来这把刀真的是举世难寻的孤品。
桑衣忍笑:“拿手里再看,就是给你的。”
封重不可思议:“给我?你确定?”
桑衣到底还是没忍住,笑着把刀放进封重手里:“上次你不是跟我说没有趁手的法器,我找到了一把刀,觉得正衬你。”
封重喉咙里有点儿干。
一身热血毫无朕兆的烧起来。
刀身花纹粗犷又繁杂,是没见过的图样。它上面的纹路不像是炼制的,有些粗糙,有的地方花纹直接横擦过界,乱了结构——倒像是拿什么材料直接从中心打磨成型,却显出一股笨拙的率真来。
桑衣欣慰地看着封重兴奋起来,觉得自己额外得的一身伤有了价值。
封重道:“桑衣,这把刀上的纹路是不是和你长枪上的有点像?”
桑衣看着少年熠熠生光的眼睛,忍不住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不是像,就是一样的,它叫‘刃鬼’,取意‘刃尽天下不轨贼子’,是曾经一位大人物的佩刀。”
封重隐约觉得桑衣心情有些微妙的转变,他收敛了自己的动作,斟酌着字眼:“你和他共用一种花纹……你们很熟?”
桑衣笑了:“那可没有,说起来,我的枪最开始还是他馈赠给我们的先祖,又一代代传承到了我手里的。”
封重莫名,这个词语还挺新鲜:“先祖?”日上继位不讲究血缘关系,这个词的确是一个新鲜东西。
桑衣笑了下,却并不打算给他解释:“嗯,他不在这,我也许久未联系了。”但是佩刀遗落,怕是也已经陨了。桑衣看着他明亮的眸子,心头蓦然一软:“去,少打听这个,没什么好处,等你需要知道的时候我自然有告诉你。现在告诉我,你看着这纹路能想起来什么吗?”
封重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诚实的摇头:“没有。”
桑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说不上是庆幸还是遗憾,语气倒是轻松了,拍拍他的肩:“行,拿着去玩吧,别在人前展示。”
那位常年隐居在紫湖之中
,一向随心所欲不管外界争斗,在她来到日上之前,就有传闻他已经陨落,应该是不会牵扯到这两界的争纷中的……吧。
桑衣内心自我安慰一番,把这件事存在心头一个小角落里。
捡到这把刀已经是两万年之前的事,上面的精神烙印早就消散,似乎也印证这其主已死的讯息。桑衣把这把刀给了封重也是想要印证心里一点隐秘的想法。
十天,对于域外这些活了数万年的人来说,几乎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但同时它也足够各方领主拿到资料,迅速做出最合适的思量与判断。
晚宴地点选在了栖都为数不多的大殿内,要比那场乱七八糟的开幕正式很多。雕梁画栋,辉煌又不失大气,并不见俗色。照着里面衣冠楚楚的男女老少,谁都多了几分颜色。
这里才是真正的外交谈判场
。开幕的层级有众人心知肚明的轻薄分量,甚至于有些人根本就不会直接到场,派个小辈或者近卫应付了事。
例如拂衣居。
拂衣君主带着万离泷亲亲热热地走过来。
桑衣轻声应了他的招呼,维持一贯清淡又容易说话的形象。
拂衣君主在宴会上也穿着改装过的软甲,衬着着暗纹流转的黑袍,显示出一副成熟又稳重的姿态。看见泣鬼尊主目光安稳的落在了他身上,没有在划开,三分笑立时变成了九分。
“哎呀,域外好久没有这样的盛世了啊,群英荟萃,争奇斗艳,这一殿的人晃得人直眼晕;可哎呦,您猜怎么着,我一眼就瞧见您了啊!万某真是不胜荣幸。”
这人披着一张仪表堂堂的皮,底下确实这么一副油嘴滑舌的嘴脸。桑衣接着他一溜没什么实际营养的吹捧,面上笑着,心里不动分毫,目光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一点痕迹,往他身旁的女孩子身上扫了一眼。
万钊就等着她这一眼,当即一笑。桑衣与他目光一触,收了回来,像是被抓住后反倒坦然了,大大方方地打量过后,温雅又带着一点儿赞叹地转向万钊,问道:“这位是……”半句话的功夫,她又忍不住的往那边看了一眼,像是在看一尊精美绝伦的艺术品,粘在上面有些舍不得离开。
万钊眼有得色,笑呵呵地介绍:“小女万离泷,是我的血脉后嗣。尊主别看她年岁小,却已经进了王境,也算是一只脚正式迈进了能入眼的阶层里。”
他像是感叹:“我虽然子嗣众多,夫人却命薄,个个都在我身边留不长久。原先啊,我一直觉得大概是我天生苦楚,一群孩子里就没一个资质好的,结果,天可怜见!我得了离泷这么个上天骄纵过的孩子!”
“这孩子还是小小的一个的时候,她母亲就去了,养成了这么一副孤冷又不爱说话的脾气,”万钊抓着万离泷的手,一边絮叨,一边伸手往前一步,想要把她的手放进桑衣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