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段干弘毅,在这寒冷的冬天里,额角竟微微渗出汗珠。
昨天晚上当他得知沈觅是浊染城派来的特使之时,便已经断绝了要杀他报仇的想法。
毕竟他的儿子并没有死,有百避丹在,只需静养数月,便能恢复如初。
百避丹固然稀有,但还不值得让他得罪浊染城的人。
他只是气不过,浊染城的人凭什么这么霸道,区区一个灰鳞卫也敢对自己的儿子下手。
所以才一直没放了沈觅,打算少城主来了,讨个说法,最不济也能卖个人情。
但今天早上的时候,他突然接到报告,说是地牢燃起大火,浊染城的特使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了一具干尸。
而与此同时,少城主就在晴眉镇不出二十里外的地方。
这让他如遭雷劈。
想了一上午,也终究没有想出一个对策来。
最后还是夫人给出的主意。
说一个灰鳞卫就算是特使,也尊贵不到哪去。
若是少城主追问下来,就说自己不知情。
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灰鳞卫。
毕竟这件事,归根到底,还是错在那个灰鳞卫。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只不过他们没有走正常的手续。
少城主若是有心,这次晴眉镇一行,就不会再提及那个灰鳞卫。
两边都不说,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本来刚刚在城门外的时候,玉瑶友善的态度让他悬着的心已经落下了大半。
哪成想,刚放松下来,她又将这件事提了起来。
但她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所指?
段干弘毅看着玉瑶平静的表情,丝毫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自己说是不说?
说了的话,对方若只是随口一问,那岂不是相当于不打自招?
但不说,那这件事性质就变了。
隐瞒真相,那就是从无意变为了有意。
少城主大可回浊染城禀报,说他因害怕被查,所以暗杀特使。
正当他游移不定之时,忽然听到段干应祺粗着嗓子大笑道:“那家伙,说出来丢人,明明武艺不精,却还和人动手打架,现在正躺在床上,连吃饭都要有人喂呢。”
说得好!
段干弘毅对他弟弟投向感激的目光。
现在也只有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能够堵住少城主的嘴了。
段干弘毅连忙将眼神望向玉瑶,看她作何反应。
玉瑶微微露出一丝惊讶:“怎么会这样?伤得重不重?我这里有浊染城顶尖的疡医,要不要让他们看看?”
“不用,”段干应祺大手一挥,说道:“死不了,顶多是在床上躺些日子。”
“算了,那软蛋,不提也罢,这都午时过半了,嫂嫂,你准备了一早上的饭菜好了没啊?”
“好了好了,”丰腴美人姚琴连忙笑着答道:“少城主一路奔波劳累,就让奴家的饭菜为你接风洗尘吧。”
玉瑶笑了笑,说道:“那就有劳了。”
说话间,众人移步大厅。
段干弘毅与夫人坐首位,玉瑶坐右一首席,段干应祺坐左一首席,众人按照尊卑长幼,依次落座。
钟缶乐鸣,歌舞曼曼,一道道冒着热气的佳肴被一一呈上。
大厅之中,一片祥和。
玉瑶不经意间,在涔儿的耳边说了几句。
涔儿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便溜了出去。
她一边走,一边问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偏厅。
这里人声嘈杂,是一众灰鳞卫和杂役吃饭的地方。
涔儿四下张望了一番,终于找到了目标。
她穿过人群,来到一张饭桌旁。
桌上四五个人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吃相极为难看。
“喂喂,别吃啦!”周围吵闹杂乱,她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
王池吃得正香,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叫声,吓得他差点将手里的窝头掉在地上。
他忙回头看去,却见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正一脸不耐烦地盯着他。
“少,少城主的小丫鬟?”王池咕咚一声,将嘴里嚼到一半的饭菜咽进了肚里。
好在咽的快,要不然定要喷到她的脸上。
王池心有余悸地想着。
“你,还有你,”涔儿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一旁的赵毅,说道:“你们俩跟我出来。”
行衍朝中,礼要比制重要得多,因此在面对官职比自己小,但辈分高的人,一般也会以长辈之礼待之。
——《浮世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