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已经派人出去探听了,回来说有官兵造反,并攻占了江宁府衙。”
“那明诚他们……?”
“我怕知府大人有事,没来得及告诉您就派人悄悄地出去打探;可是没有知府大人的消息。”
李清照急了:“你带几个家丁,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夫人,不行的。现在街上到处叛兵,出去很危险。我们就是冒险出去也没有用啊。”
“是啊,夫人,我们去有什么用?知府大人身边有很多人,他们会保护自己的。我们去只能是白白的冒险。”玉娟挡住李清照。
管家说:“夫人,您好好待着,我们注意外面的动静。叛军现在还不会扰乱百姓的,一有情况,我们一定保护好您,您放心吧。”
李清照想,也只好如此了。她回到房间,玉娟陪着她。外面仍能听到人马跑动的声音。就这样终于熬到了天亮,外面也渐渐地平静下来。
白天,李清照让把紧闭大门,府上的人都做好准备。派出人去观察街面上的情况。白天平静地过去了,夜晚终于得到了赵明诚的消息,有人将赵明诚的亲笔信投到院里,报个平安。这下子家里人都放心了。
次日,街上又陷入一片混乱,叛军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溃不成军,有人喊:“不好了,快跑吧。李大人带兵来江宁平叛了。”
叛军不堪一击,逃的逃,做俘虏的做俘虏。李大人带兵驻进江宁,江宁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李清照让人把府上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收拾一新,象是要过节一般。李清照想:平定叛乱确实应该庆贺;另一方面,作为知府赵明诚又有好多公务要办啊,该慰劳慰劳了,压压惊洗洗尘。
一切准备妥当,赵明诚回家了。
府上的人都出来迎接,李清照亲自迎到大门外。这么隆重让赵明诚感到意外。大家都在高兴头上,谁也没有注意赵明诚的神情。
赵明诚阴沉沉的脸,没一点笑容。李清照以为是操劳过度累得,也就没在意。因为等得时间久了,就直接陪着明诚进了会客厅,丰盛的酒菜早已摆好了。
“干什么呀,这么隆重?”赵明诚埋怨说。
“你不高兴吗?平定叛乱,太守大人当然功不可没。这样的大事不值得庆贺吗?府上的人都高兴呢,大功一件,清照敬官人一杯。”
赵明诚看看清照,没说什么,跟着干了一杯。
家里人逐个敬酒,明诚酒量一般,几巡下来,脸有些潮红。
有人建议:“请太守大人给我们讲讲如何平定叛乱的。”
“是啊,大人讲给我们听听,一定很精彩的。”
赵明诚摇摇头说:“我累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讲的。”
李清照担心明诚劳累,说:“以后慢慢再讲,有的是时间。来,请姑娘唱歌助兴。”
“啊,你还请的歌女?”赵明诚问李清照。
“是啊,今天这样大喜的日子,破费点就破费点吧。唱什么曲子我都安排好了:白乐天的《长恨歌》,苏东坡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念奴娇·赤壁怀古》。”
“还是《羽衣霓裳曲》吧。”
“官人,您想听什么?”李清照问。
“随便吧,只是时间不要太长。听你安排好了。”
“《长恨歌》写到明皇南巡,这与我们大宋有相似之处。当今二圣北狩,高宗南巡,需要众臣同心共扶大宋江山哪。东坡先生的《密州出猎》多么的豪壮,有男子汉的英雄豪气,‘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赤壁怀古》又是多么的英姿勃发、回肠荡气啊,‘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哈哈,当今大宋不就是需要周公瑾这样的风流人物吗?夫君您说是吗?”李清照几杯酒后,豪情激发,虽是巾帼却十分男儿气概。
歌声响起,十分豪迈,气势若江水千里,奔腾咆哮:“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席散人去,李清照余兴未尽,回到闺房,点灯燃香,沏上两杯香茗。
赵明诚说:“夫人,今晚你就不要斗书赛诗了,我只想两个人在一起说说话。自从到江南做官以来,我们夫妻就没有好好在一起说说话了。”
明诚少有的温存,清照很感动:“我的夫君,官身不自由,清照知道你官府里的事务多,没有闲空。我心里清楚呢。”说着起身给明诚倒茶。
“谢谢夫人,应该给你倒茶。为了我,夫人操心了。”
“怎么客气起来了?哈哈,恩爱夫妻呢。”
“夫人,归来堂那十几年的日子真好啊……”
“可不是呢,日子虽然清苦点;但是你我二人,煮茶斗书,研究古书、字画、碑帖、金石,粗茶淡饭吃到肚子里就是香甜,粗布葛衣穿在身上就是轻松自在。”
“夫人,你博览群书,过目不忘;我不服气,哈哈,不行,好笑啊。”
“夫君在金石方面的修养也让清照佩服啊。”
“无官一身轻,做官自有做官的难处啊。……如果我不做官的话,你……高兴吗?”
“哈哈,青州归来堂时,你不做官。你我结伴而游,登仰天山,攀云门山,寻幽探古;去范公亭文人雅会,宴饮赋诗;洋溪湖泛舟采莲……何等的逍遥自在,神仙般的日子。”
赵明诚拦着李清照的腰,清照倒在他的怀里。清照秀发上散发的芳香,让明诚陶醉。明诚抱紧清照,清照闭上眼,无力地躺在明诚的怀里。
蜡烛熄灭了。月光如纱,夜很静。明诚在清照的耳边轻轻地说:“夫人,如果我不做官的话,我们还回青州的归来堂,你说好吗?”
清照沉醉在幸福中,她不知道明诚话里真正的意思,轻声细语地说:“当然好了,只要跟你在一起还有什么不好的?山林草屋,江湖茅居;那更有意思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离开江宁。”
清照以为明诚是酒后玩笑,便伏在明诚身上天真地说:“好啊,我们云游四海,江湖为家,过闲云野鹤的逍遥生活。啊……好浪漫呀!”
“夫人,你真的同意了?那我们明天就动身。”
“官人,你要做范蠡也不能这样呀。当年范蠡辅佐越王勾践打败吴王夫差以后,功成身退;才带着西施驾一叶扁舟隐居五里湖的。如今圣上蒙尘,国家动荡,金人猖獗,在这种时候弃官而去;岂不成了临阵脱逃了?留得个千古骂名吗?”
“夫人……我也是万不得已啊。事到如今还怕什么骂名不骂名的。”
“啊!……你说什么?读书人最重的就是名节,名节比生命还重要啊。”
“这我能不清楚吗?迫不得已啊!”
“什么迫不得已?”
“我被罢官了……”
“罢官了?为什么?就是因为这次叛乱吗?叛乱的事情顶多是个责任,再说叛乱已经平定,咱更不能这样背着黑锅走,咱一走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要走也要等到把事情弄清楚了,是咱的咱坚决认;不是咱的凭什么糊里糊涂地领着?”
“夫人,你不明白,咱如何清白的了!”
“官人,你别忘了你怎么说也是相门之后,而且又是太守,说罢官就罢官?咱不走,等到皇上来了咱去见皇上。”
“这就是皇上的旨意。”
“啊!皇上的旨意?为什么?你说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你就别问了。”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叛乱那天,叛军冲进府衙,情势所迫……我用绳子翻出城墙……”
“你,你一个人弃城逃走了?……”
“唉,情不得已啊!”赵明诚哀叹道。
李清照如同遭到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身体象散了架子一下子瘫在床上。悠悠忽忽觉得在往下坠落,一直坠落到一个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