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醉客天涯”差不多完结了,公子江思饮的江湖奇遇和祁云的悲惨经历暂时告一段落,他们中间穿插了一个叫卢钧的人,江鹤宁和萧逸烟、江思饮和卢钧、祁云都是因为喝酒相识的,算是一个小包袱,那么下面几个章节,我将运用倒叙的手法来写卢钧卢振山的往事。
众位看官不要心急,待第二卷“亢龙有悔”写完,我再续写江思饮和祁云的故事。
卢钧,义薄云天,肝胆相照,豪迈嗜酒,这些标签是对于他的第一印象,如天神般魁伟的相貌,他的内心很少却有人知道,第三卷作者将运用插叙和倒叙的手法,回忆一下这个江湖侠客三十岁前的事情,也许,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
一天之后,卢家。
“少爷!”老仆平伯从门外小跑着进来,到房间外隔着窗子禀道,“孔家老爷登门来访!”
房间门帘一掀,卢振山一步跨了出来,道:“哦?”稍一沉吟,冷冷一笑,向房中唤道,“珠子,与我一同去见见客。”卢振山与红玥一同来到客厅时,果然看到孔家老爷、孔干豪之父孔剑德在厅中等候。
卢振山看到孔剑德,心中憎恨之极,表面上却不露声色。眼见孔剑德听到脚步声转身过来,脸上虽立即带上了和气的笑容,眼中神色却颇为尴尬,卢振山遂笑道:“不知道贵客光临,有何见教?”
孔剑飞笑道:“老夫一直有话想要跟段贤侄谈,但是贤侄出外时久,一直耿耿于心未能释怀,而今听小犬说在城里酒楼看到了贤侄伉俪,因此特意前来与贤侄面谈。”一边说着,眼光已转到红玥身上,谨慎地打量,又笑道,“这就是贤侄媳妇么?真是好人才,卢贤侄果然眼光过人。”
卢振山嘿的一声笑,说道:“这正是我妻子史红玥,山野苗女,不懂汉人礼数,请勿见怪。红玥虽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灵慧乖巧,但却是我在苗疆苦苦寻觅良久,才找到的佳配,此生娶得到她,已是我之大幸——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吧,红玥,给客人倒茶。”
孔剑飞连忙道:“不必见外了。”在椅上坐了,听了卢振山方才那一番话,他瞥向红玥的眼神更增几分畏忌。
红玥自是不知道这客人是谁,依言捧茶过来递上,却见这客人猛然往椅中一缩,也不伸手接茶,心中诧异,寻思:“这些汉人很怕女子敬酒敬茶么?”莞尔一笑,将茶碗放在案上,见卢振山在客人对面坐了,便走过去在靠近他的椅上坐下。孔剑德手臂本来随意搁在案上,这一下立即放了下来,将身子移得离案几稍远了些。
卢振山看在眼中,也不言语,只是看着他,待他开口。
孔剑飞咳了咳,方说道:“之前我家与府上开的玩笑有些过了,不想生出种种变故,孟然兄身逝,老夫亦是深感悲痛,本想找贤侄好好解释清楚,但贤侄却已出了远门。最可气的是听说赵寒清那个狼心狗肺的畜牲,竟然趁着嫂夫人与贤侄在外无防无备,做下禽兽不如的恶行,杀死嫂夫人并抢走府上拳谱,老夫听闻此信也是目眦欲裂,恨不得便为贤侄出了这个头,只待贤侄归来,商议了再作计较,因此等待贤侄归家的心,竟是切切于怀,无时能忘。”
卢振山听他一口将自己与他两家的怨仇抹过,唯将矛头指向赵寒清,心中暗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孔庄主对我卢家的厚情,在下亦是铭感五内,不敢或忘。”孔剑飞听他语气虽平静,但短短一句话,讽刺之意味却是极深,不由得老脸上微微一红,抬手拈了拈颔下胡须掩饰住窘色,只听卢振山接着道:“但不知道孔先生所言的替我出这个头,是怎么样一个出法儿?”
孔剑飞道:“贤侄虽然少年英才,但是终究势单力薄,阅历尚浅,对付赵寒清那狡猾老贼,尚欠缺几分经验,老夫秉武林侠义之气,愿为贤侄出头向赵寒清讨个公道,杀人偿命,抢去的拳谱必叫他归还给贤侄。”
卢振山微微一笑,说道:“好个‘杀人偿命’。”心想:“若非有红玥,这老狗会畏忌我么?但此刻我又何妨就让他们狗咬狗一回。”
红玥听他二人交谈,十句话里倒有七八句是听不懂的,也不在意,看到丈夫望向自己,便回望着他嫣然一笑。两人眼眸相对之状,看在孔剑飞眼中,也就成了暗示会心之意,不由更是心内凛然,忖道:“卢家这小鬼武功平平,轻浮跳脱,原不足畏,但只不知道他会叫那个放蛊苗女下什么阴毒手段?听说苗人蛊毒能千里中人,祸及数代,但愿此次能抚了这小鬼的顺毛,不致翻了脸就是。”
卢振山回过头来,向孔剑德含笑道:“难得孔先生肯顾及武林义气,在下父母皆亡,原只是个孤儿,孔庄主若能替在下讨个公道,追讨回段家玄衣刀谱,叫赵寒清那老贼偿了家母的性命,在下此后定不忘孔庄主的情义。”
孔剑飞点头道:“好,既然贤侄信得过老夫,老夫自该替贤侄担了这个道义。”
红玥不是武林中人,甚至不是汉人,有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懂。所以她不知道在她嫁到河北来之后,这一个月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那个“姓孔的汉人老头”后来又来过几次段家,有时候带着她曾在酒楼上见过一面的那个汉人青年男子,他们都尽量站得离她远远地和她丈夫说话,他们说的话很复杂,一番话说下来,她听不懂四五成,但她听得出他们的客气和隐隐的畏忌。每当姓孔的客人来的时候,丈夫都会叫自己出来一同见客,她想,也许这也是汉人的礼节吧。可是她明明知道客人并不高兴看见自己在场,而丈夫每当这时也会很客气,可是他说话的神态里面有一种东西是她所不熟悉的,温和背后的冰冷,偶尔会让她觉得有莫名的恐惧。
红玥并不知道,她丈夫跟她提到过的所谓“孔赵卢张”四家现在发生了什么变故,她不知道孔剑飞是怎样逼迫着赵寒清把卢家的武功秘籍交出来,手段一如当初逼迫卢家的人,而且与当时不同的是这都是公开进行的。而丈夫对亲眼目睹赵寒清杀死自己母亲、夺走自己家的拳谱的指证,使得武林中人都对赵寒清被追逼之事认为理所当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有一天晚上,丈夫出门回到家里时,显得很兴奋,他叫平伯备了酒,在父母牌位前焚香浇酹,然后携了红玥一起饮酌。
“红玥,我母亲的仇报了。”卢振山说,脸上表情似悲似喜,“赵寒清那老狗居然熬不住自杀了,真便宜了他!孔剑飞那老贼该失望了,无论他怎么挤也没能从赵寒清手里挤出我家的刀谱来,不过现在,也该轮到他了……可不能让他也如此便宜就了结。”红玥没完全听懂,便问道:“什么便宜?”
卢振山笑道:“没什么,来,红玥,陪我喝一杯,我今天很高兴。”
卢振山高兴,红玥也觉得开心,于是满满地往杯里倒上了酒。
那晚上红玥陪着丈夫多喝了几杯,薄醺欲眠,将睡未睡之际,忽听卢振山低声问道:“红玥,假如我要做什么事,你会全心全意助我吗?”
“一定会。”尽管是在蒙眬之中,红玥亦毫不犹豫地低声回答。
卢振山突然笑了,伸臂抱住了红玥,眼光却转到了放在房间一角那个装着红玥带来的蓝花布包袱的箱子上。
两日后,红玥刚刚起床梳洗完毕,卢振山便走到她身边,说道:“红玥,我有话跟你说。”
红玥见他神色严肃,心下诧异,道:“什么?”
卢振山欲言又止,想了想,问道:“你可还记得那晚上在你们寨子河边,我跟你说的那些话?”
红玥点点头。
卢振山道:“我的父母姐姐死得惨,我是誓死要报这个仇的。红玥,所以我需要你帮助我!”
红玥睁大了眼睛凝视他,说道:“山哥,虽然我没跟寨子里别的姐妹一样按规矩嫁到你家,可是苗家的女儿,一旦心甘情愿跟了男人走,就是把命和心交给了他,大神在天上看着,决没有反悔。你要我干什么都成,只是我不会使刀子,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
卢振山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顿了一顿,才道:“红玥,那来过咱们家几次的孔剑飞,我都让你一同出来见过他,就是杀我父亲的仇人。红玥,你不必会使刀子,我知道你会有办法帮我,比使刀子更有用,更彻底——今天孔剑飞那老贼寿诞,会设宴招待他在武林中相熟的一些朋友,虽然他并未邀请咱们,但是咱们也要去,众目睽睽下,他不敢将咱们拒之门外,咱们就在今晚给他家下手吧。”
“下……手?”
卢振山点一点头:“红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红玥怔怔地道:“山哥,我不明白。”
卢振山凝视着红玥,低声道:“红玥,碧血盅,你知道我说的是碧血盅。”
红玥突然似乎窒息了,脸上血色尽褪,张大了眼看着卢振山,樱唇微颤。
卢振山的话声中已带了哀求:“红玥,你说过你会助我。”
隔了良久良久,红玥颤声道:“我既跟了你来……既然你要这样……我便没有后悔,山哥,我答应你。”
卢振山长长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低下头,亲了亲红玥的手,说道:“我出去办一些事,回头你便穿上你那件最漂亮的百鸟衣与我一起去吧。”站起身来,面带喜色,匆匆出门去了。
红玥手中握着还来不及放下的弯月梳子,越握越紧,梳齿直嵌进了她的掌心。她呆呆坐着,似变成了一座石雕,目光失神地停留在卢振山身影早已消失了的门口。
她决意把整颗心和生命都给了这个汉人少年,可是她发现自己原来真的不明白汉人所想所做的一切,包括自己的丈夫。
不知为何,红玥忽然想起那个从未谋过面的大姑子,卢振山的姐姐。男人为了她家的拳谱,便弄死了她。史红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她来,她低下头,一颗眼泪沿着脸颊掉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