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再漫长也终会过去,黎明再难等也必会到来。
凌晨时雨渐渐小了起来,天也开始放明,远方的森林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谧。周成靠着火堆,无聊地拿树枝戳着里面烧得通红的炭块,有些出神;这里没人苛责他应该做到什么,独有他卸下了无动于衷的伪装,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他心底下意识地依赖别人,而不是努力成为别人的依靠;看到怪虫,看到远方的巨影,他会手脚冰凉,会瑟瑟发抖,甚至是成了需要被保护的累赘;骨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向他呐喊着“站出来!站出来!”,可是他站不出来,他不是能扭转局势的高手,甚至现在还称不上是超凡者,他只是一个得了点成就就会沾沾自喜的小孩子;每个人都有弱小的时候,但是弱小不应该成为逃避困难的理由,他似乎沉浸在这个世界伪装的美好里面了,沉浸在老师这一代人的保护之下,忘记了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残酷了。人活着便有了责任,再活一次必是有不甘此心的缘由,周成想到乌老头倒在自己面前的痛苦表情,想到钟慎华仿佛在交代遗嘱般向自己托付的情形,也想到了耿涛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冰冷僵硬,他不想这些已发生或未发生的相似场景以后再从他的生活中出现;现在的钟慎华和小镇是他的伞,为他遮风挡雨,他以后也要成为这方天地的伞;他不知道重生的未来藏了什么使命,但是他准备接下来了,管它阴谋阳谋,他要努力变强,更高更强。
棚底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出来,开始清理面目全非的营地,过了一会,又有人抬过来一具尸体,是从另一处营房找到的,也是没有参加活动独自一人在房间里遭了暗算。所有人围了过来,向着遗体闭上了双眼,低头悼念,昨日一场欢宴,变成了今天葬礼的序幕;。营地里早已生死看惯,现在倒下的队友,也可能是未来自己的映照,可是大家一时无法接受的是这场并不应季的诡变;他们镇守在湿地边缘,唯一的念想便是守护住,活下去;冬天是一年下来最难熬的一个季节,但是只要撑下去,就能轻松大半年;他们的战场主要在湿地边缘缓冲区的密林里,也在那里设了很多防范设施,以前也有发生过冲营事件,但多是一小撮的漏网之鱼;可是在昨天,营地悄无声息地就布满了怪虫,他们还没来得及抵抗就少了两个人;怪虫的气味能麻痹超凡者的心神,然后待人昏睡后一点点吸食掉人的脑浆,这也是两具遗体得以保留完整的原因,但是遗体上痉挛扭曲的痕迹,说明他们走的并不安详;妖兽不可怕,死亡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防备的死,毫无意义的死。
等到雨停的时候,天边渐渐出现了日出时的光晕来,营地里虽然还是有几分泥泞,但是黄浆、死皮、还有臭味已经清理得七七八八了,部分倒塌的骨架和房屋也重新支了起来。钟慎华从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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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在发呆的周成面前轻轻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几个人说道:“没事了,你们也熬了一夜了,回去睡会吧;这阵子我和你们老师暂时没有办法离开了,等下午的时候会派人送你们回去。”周成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把一些话忍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膝盖,朝钟慎华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便招呼了另外几人一起回了营房,他现在还是小透明,不过他有成为保护&伞的潜质,他也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周成倒在床上结果还没睡足十分钟就醒了,心头有些悸动,再也睡不下去了,睁开眼时,看到他们床边摆了些吃食,知道是大人们送来的,心下有些感激。他吃了点东西,听到外面有些安静,便走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营地中心收拾了一片平地,支起了两个大木柴堆,此时正烧得厉害,所有人围着火堆,沉默,静穆;周成猜到了里面烧的是什么,也走进了人群,挺直了身体注视着那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等到木柴燃烧殆尽,便有人拿了两块兽皮上去,开始安置骨灰。
“走吧,一起去那边把他们葬了。”不知何时钟慎华站在了周成旁边,边走边向周成解释了葬礼的仪式。火葬是小镇的传统,早年间也有直接埋葬的习俗,不过后来发生了几次被野兽盗扒的事件,为了让死去的人们走得安宁,所以后来便都统一火葬,骨灰则埋在营地山坡上方的空地上,身前是他们拼搏过的战场,身后使他们守护着的土地。妖兽凶残也食人,战死在这里的人大都走得不是很完整,有的甚至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布片,他们自然不想自己的惨状被送到镇里的家人面前,所以都选择遗物送回家里,骨灰或衣冠冢留在这边。
湿地过来的风雨都都被一道低矮的山梁拦下,周成站在山梁上,身后是一片荒原,目光尽头的一片黑点点便是他生活了一年多的小镇,身前则是到平斜的山坡,半坡的骸骨营地,坡底的乱草地,草地尽头便是高低起伏的林地,而身边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地;那天过来的时候,他被尖鸣折腾得身心俱疲,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一处格外醒目的绿坪地;种的是半身高的尖叶常青种,列列规整,棵棵分明;周成看着他们挨着最新的一行刨了两个土坑,将包裹着骨灰的额兽皮埋下,然后从旁边的植株上分出来两棵小株种下。
太阳从东方升起,雨后的绿地一片生机,湿润的叶子泛着白光在微风中摇曳。没有墓碑,没有坟冢,只有一片守护在荒原上的绿色,每年都会有人过来,挖开一个土坑,然后放下一段值得悼念的回忆;从当年的一片空地,到现在近千株无声伫立。
“华哥,为什么要一直守在这里呢?不会觉得不公平吗?”周成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小镇在这里驻扎百年,牺牲的也不止眼前这些无名的英魂,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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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是需要有信仰的,但是他并没有在这些人身上看到值得付出生命的某种信仰。
钟慎华似乎并不意外周成的问题,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话吧,我给你讲过超凡者的各个境界,但是那只是力量层次的;虽然后来所有人都认可九阶的划分,但是大家还是会下意识地先按上中下去评判一个人;一个四阶的超凡者也许可以越阶战胜五阶甚至六阶,但是一个三阶的在正面战斗中永远不会是一个四阶的对手,大等阶上面的突破,提升的决不仅仅是力量;至于宗师,更是神鬼莫测;五城里有一位宗师,主掌刑判,据说他有一种禁术,可以在低阶的超凡者的血脉里布置枷锁,子孙不断,枷锁不灭,而他最喜欢给罪人钉上枷锁,然后发配他们到边陲之地,以世代的守护去赎罪。”
“究竟是多大的罪,三四代人都赎不完吗?”周成有些气愤。
“唔,有时候问罪只是找一个由头,跟其原因并不是犯了多大的错,而是这里需要有人来守;再多说一些,就是只有强者才能决定弱者的生存,没有人能忤逆宗师,所以人只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所以啊,你要珍惜自己的天赋,你身上有我看不透的未来,变强并不是目的,生存和自由才是。”
“华哥是不是已经打破了枷锁?”周成想起来安楠曾和自己提到的事,依照她的说法不难猜测到钟慎华身上应该没了枷锁。
“我?是也不是,宗师的手段即使隔了这么多代,也不是我一个中阶的小人物能破开的;靠了点机缘吧,勉强少了点拘束。”钟慎华没有多做解释,其实镇子里有一些人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风鸣石融入他身体的时候,过程并不平静,没有人想到那块只是看着比较出奇的石头,却能逼得藏在血脉深处的枷锁显化;有人后悔,有人欣喜,也有人想知道最后枷锁到底怎么样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尖鸣再度从脑海中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不再那么狂暴,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北方湿地的更深处。大地再一次颤动起来,一条巨尾陡然出现甩向空中,而鸟群也从林中飞出不断躲闪围攻巨尾,巨尾似乎只是为了甩开最后的纠缠,在又一次碾碎杂草般的树林之后重又钻入地下,远远看到林中的树木不断向下沉陷,形成一条深绿色的缝隙朝北方延伸,渐渐远去,直到地面在没有传来一丝动静。鸟群沿着缝隙追了过去,渐渐在天边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这次应该是真的不见了,希望以后也永远不要再看见了,周成看到钟慎华攥紧的拳头最终又放了下来。对一头三阶的妖兽提仇恨谈报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们只是被从树林里逃逸出来的伴生怪虫殃及,就已经狼狈不堪了;人类还是过于弱小了,或者说他们还是过于弱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