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五月出头，玉田州清河县便热闹非凡。被县衙洗了又洗的大路之上，各色人等络绎不绝：有缓缓游巡的达官显贵，有搭伴而行的寻常百姓，更有凶仆开路的豪族强吏，还有在人群之中上下其手的青皮无赖。

清水芍药每年五月头上开苞，不过七日便谢。莫看这短短七日，往来游人竟比整个清河县在籍的都多，更有达官显贵不吝金钱，往常一文钱的芍药糕，这几日价格飞涨十倍不止。

这道路尽头是一坦平地，宽有百丈，是为赏花之人专留的歇脚去处。平地东南角有一不起眼的小摊,摊主是一花甲老人，也是售卖这清河特产芍药糕。因年老体衰，争不过那些商铺大户，偏踞于此，无奈的看着远处热闹的游人。

“老胡！老胡！”忽然小摊树荫下传出稚嫩的孩童声音，一八、九岁大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地看着老人。

“小崽子！你醒了？”老人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孩童柔声问道。那苍老的脸上，竟有一道恐怖的刀疤，从左眉划至下颌。左眼处空洞洞的凹陷了下去，笑起来倍感骇人。

“老胡，我又做那个梦了！”男孩神秘兮兮的跟老人说着。

独眼老人神色一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拉着孩童的手悄声说道：“噤声！”

男孩鄙夷地看了一眼老者：“老子能不知轻重？老胡，我好像知道梦里的名字了！”

老人表情一滞，附身从身旁的陶罐中舀出了一瓢清水，缓缓举到嘴边，忽然叹气说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现在你怕记不得，将来只恨忘不了！”

男孩听到老头这神神叨叨的话语，无奈的翻了翻白眼。自打三岁记事以来，这样的梦境每年总会重复数次，每次都是在紧要关头，大声疾呼着“老胡”惊醒。

但这一次的梦似乎有点不一样，有人在梦里喊出了他的名字。

老人看着长凳上闭眼回想的男孩，无奈地摇了摇头，竟也闭上独眼，如木雕一般静静驻立在原地。

这方梦境的天空仍是紫红色的，雷声总是轰隆隆地响个不停，几道粗壮的闪电连接在地面上，比那次劈倒村口大槐树的天火还要粗壮。

那些站在空中的和地面的人群，依旧在恶狠狠的看着他。

男孩知道梦中的自己是个身材修硕的中年男子，着一身白衣，任凭宽大的衣袖在空中飘扬，比那些赏花的公子哥还要潇洒。

在一道道飞来飞去地光华映衬下，悬浮在半空中的他竟是如此的炫目。每每想到这里，男孩总是无比激动，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往脚下看了看。

“乖乖，真的好高啊！比上次看的还要清楚！脚下那些是宫殿吗？不得了！不得了！”梦中的孩童肆无忌惮，竟然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他身旁那三个如临大敌的白发老者面面相觑，刚和他们打的生死难解的魔头，为何突然开始放声大笑？

这魔头天性狡诈，不能用常理度之，他们可是不敢擅动的。几人不敢贸然上前，任由那魔头在一旁手舞足蹈。

“哼！”片刻之后，一声冷哼传来。

下方宫殿中，一位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妪急速奔出。她先是对着三位胆怯的老者狠狠白了一眼，然后昂首朝男子飞来。

“又是她！”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前几次的梦境中，男孩就是被这不讲理的老妪打翻在地，那种莫名地疼痛比村头黄蜂蛰了还要痛苦百倍。

老妪越飞越近，那可憎的面目也愈发清晰。老妪在离男孩百步之处定住，男孩也紧紧地盯着她那因为气愤而不时颤抖的眉头。

“一、二、三。。。。”男孩心中默念。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老妪和男孩同时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