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又是折扇一张,颔首微笑,可他说出来的话却令众人为之咋舌:“拿沈醉风来跟齐愿比较,就好似妄言一粒沙尘填海,一根草斩日月星辰般可笑!”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
众人曾猜想过,程夏究竟会如何作答?有猜他说齐愿,有猜他言沈醉风,还有的认为程先生多半要和稀泥,说二人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却不想程夏如此狂妄,敢言沈醉风较之齐愿,就好像妄言一粒尘可填海般可笑!
随即,无数道鄙夷与不屑的目光向程夏投来,人们指指点点,万分不服程夏的说法。毕竟,沈醉风那可是修真界的排面啊!
唯有二楼的红衣女向一楼的白衫客暗中挑眉,哂笑他不自量力的儿戏。
白衫客也不甘示弱,用眼神回击道:“那就拭目以待!”
“程先生,我劝您还是收回刚才那番话吧。您若说那沈醉风不及齐愿,我当您是不愿自砸招牌,大家都理解。可你如今捧一踩一,我们大家伙儿可是决计看不下去的!”
“就是啊,他齐愿就一个话本人物,怎么好跟当世第一天骄相比?”
“只怕这个姓程的,连沈醉风一面都不曾见过呢!”
“沈公子年少有为,岂是一介说书人可以随意评价的!”
面对无数质疑声与嘲笑,程夏却仍旧是不急不忙,稳如泰山地坐在高台上,慢悠悠地饮下一口茶,摇扇道:“诸君,沈醉风他出生于庐陵沈氏,打小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他的那些丰功伟绩,且不说有多少是家族中人添油加醋的成分,单论其战绩,放在我书中世界,也不过是中流水平,是在难登天顶。”
这一段话,是在评沈醉风。
“再说齐愿。此子生于泉山,可泉山派不过修真界一个小门小派,较之那修真大派不过蝼蚁之资。齐愿生于小小泉山,却仍旧能闯出一番事业,单论这点,齐愿就较沈醉风强上不止百倍。”
“他注定是要横推一个世界的奇人。”
这一段话,则是在评齐愿。
“更何况,沈醉风天资莫如齐愿一般绝顶,却终日游戏人间。不是去这茶馆听书,就是去那乐坊看歌舞。比之少年英才,发奋练剑的齐愿,怎会只差个一点半点?”
台下这才止住了嘘声,每个人心中都暗暗有着自己的评价。只不过程夏的话还远远没有讲完……
“难道不是么?沈公子。”
若说之前程夏不过是在引导听客作出判断,那最后一句话就是直接往人群中投入一记闷雷!
“什么,沈公子?”
“沈醉风沈公子?!”
“他就在这茶馆内?”
听客们面面相觑,四周扫视一圈后最终将目光聚向了那个提出问题的白衫公子。
白衣公子同样摇着一柄折扇,面上始终带着和善的微笑,只见他一收折扇,假笑道:“程先生,原来您早就认出我了。”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教人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对此,程夏只是默默颔首,不作回应。
沈醉风兀自说道:“程先生,在下不才,自扬州远道而来,只为了听您的一日评书,却不想您竟这般贬低于我,实在伤心。”
他话说得谦逊,在程夏看来,却似是不怀好意。但仍在台上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良久,白衫客沈醉风都不再多发一言,场面静得吓人。
这与程夏评书开讲前的安静不同,这是一种寂静、死静,冷空气蔓延,鞭挞每个人的皮肉与内心。
程夏微微一笑,目光正视沈醉风:“沈公子,我并未贬低于你。”
“哦?”沈醉风歪头道,显然是对程夏的说辞来了兴趣。
“齐愿在我眼里,远称不上天骄,却胜你沈醉风百倍,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若听我细细将来,定然也会认同我的话,你不及他。”
拍扇定论,程夏面上始终带着淡淡微笑:“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台下一众听客,连带着沈醉风,听到这句话,俱是满头黑线——好家伙,这程先生竟是把修真界第一天骄沈醉风也纳进了他说书的一部分了!
而且这是可以下回分解的么?沈醉风还在场呢!别人还在质疑你呢!事情还没结束呢!
就在众人胆战心惊,以为沈醉风要砸场时,那面容俊逸的白衫公子折扇轻扬,向二楼看去。旁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了禁闭的纱窗,还有上面绘着的溪鸟图案。
“既然程先生都这般说了,那我便留在这客栈,听你细细将来。”沈醉风一掀袍袖,找了个好位置坐下,冲程夏挑了挑眉,“五十两黄金,换你现在开讲。”
程夏面上波澜不惊,好像对方抛出的价格是人冥币一般。他淡淡道:“三日一讲,还请诸君耐心等待。”
不卑不亢,乃大才之风。
二楼雅间,游阑心中暗赞,这程夏,她果真没看错!
沈醉风的的确确,乃当世之强者,与自己实力不相上下。可他们这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儿,也难免要扪心自问:我究竟是世间天骄,还是蜉蝣尘埃?
天地何其广袤,弹指间便是一个时代!
他们最终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么?
游阑不知道。
但她知道,齐愿不会,程夏……更不会。
一双浅色琉璃眸低头俯视临安茶馆的这一方小小天地,竟也……
卧虎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