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手是怎么来的,钢是铁打成的,父亲的手是打人打出的。
地主的成分,让自己家的田是分到最远最边,地是长着核桃树的地。核桃不值钱,地就不值钱,可核桃后来值钱了,寨子人就拿起长竹杆到地里打核桃,长得矮的打光了,就爬到树长打。打核桃的人上树了,父亲爬上树把人拽下来,用木头手,把人打得“皮开肉绽”。
他是要让别人知道,挨拳头的滋味不好受。包产到户前,自己就是买了几头猪,就被冠以投机帮把的罪名,就被游街挨拳头。当然,他还知道,挨拳头,不仅是投机倒把的罪名,还有的是地主老财的儿子的帽子,那顶高高在上的帽子,直到进水泥厂,成为光荣的工人,才被别人忘却。
工资将是桃子的宣言书,她不再怕父亲的木头拳头了,最最重要的,有了工资,就可以还心债,就能给妈买漂亮的衣服了……这时,他感觉自己一切的努力,一切的隐忍,终于有了彩虹一样的回报。
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穿在脚上的布鞋。
没人注意到她的这个细节,更没注意到手摸着鞋丝丝的感动。她觉得这鞋子穿着舒服极了,不穿袜子更舒服。
想想,这鞋子是妈妈准备给她最特殊的礼物。
开学前的前一晚,妈妈拿出这双千层万层、花花绿绿的布鞋,让她试试脚。
“妈,我能不带它吗?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桃子没接鞋,很难为情。
“那要穿什么鞋,我又没有钱买给你新鞋,姑娘,听话,带上它,你看这鞋底多厚实。”
“我知道这是千层底,可我只想穿运动鞋。”
“可没有钱买啊,你学费都还没凑够。”
“我就穿旧鞋,旧是旧,可它是运动鞋,运动鞋好跑步,师范也和我们初中一样跑步的吧?”
“还有,我觉得到一个新学校,穿旧鞋,太寒酸了……”
月光由白变成洁净,晚风轻拂。
在操场的另一头,连衣裙同学和李想说着话,情绪有些激动:“你决定要回山窝窝里吗?”
“是,那是我的山窝窝,不是你的。”
“为了那个不爱你的细眼同学?”
“是,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
“为什么,她那么值得你爱吗?”
“她是班长,我就要讨班长做老婆。”
“李想,可是我听说,她不爱你。”
“这是我的事。”
“你可想清楚了,你答应了,可是我们师范的附小,条件多好啊,你回去,就想一辈子蹲山头吗?”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李想回到桃子身边,和同学喝起了酒。
后半夜,有的同学在草地上睡着了,有的回宿舍了。
桃子往睡在旁边的李想身上,盖了件外衣,她看着他,睡姿像只病猫。
李想有了夜的掩护,不时透过衣角,偷看几眼桃子,嘴角挂着随时都可能往下掉的小得意。
桃子陪男生到天亮。当李想的头靠在桃子怀里后,李想知道,他的小伎俩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