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那日二人分别,已是半月有余。
行至人间,青鸾恍觉凡间之大,方知要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一人犹如大海捞针,实则难矣。
她不得已从长计议,且先寻一住所,再慢慢寻那恩人罢。
幸而此处的土地仁厚,往往无家可归且从不作恶的妖怪,皆被收留于土地庙内。
比如眼前荷塘里的这条赤身金尾的鲤鱼,便是已修炼千年的鲤鱼精。也是青鸾在这土地庙内所结识的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平日里闲来无事,便常常来这寻小鲤鱼聊天解闷。
在寻常人看此,却是一小姑娘成日对着池塘自言自语,实在是怪异得很。
青鸾亦是疑惑不已,话说小鲤鱼分明修为更高,明明可化作人形,却仍以鲤鱼之身,困于这方寸池塘之间,也甚是迷惑。
那鲤鱼精却是冷冷一笑:“也就你这种蠢妖才会将那为数不多的修为尽数花在幻作人形上。”
她自然知道以原身可更快增进修为,只是从来不以为意。
纵有那么多修为又有何用,终究不过是只妖。
听得那鲤鱼精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你瞧庙里那金蝉,已有几千年修为,尤是近些年靠吸食香火增进了不少法力,却仍是只蟾蜍模样,殿内那尊金蝉神像便是他以内丹炼制而成……”
青鸾对此无甚兴致,便已是心不在焉。
一连过了数日,青鸾这才恍然想起报恩一事,于是又急急跑去寻那鲤鱼精。
这日日头极好,彼时那鲤鱼精正躺在一扁荷叶上晒着太阳,见她行色匆匆地赶来,咋咋呼呼的说了一大通,他却忍不住嗤笑道:“你莫不是蠢?凡人不过区区几十年的寿命,如今已是过去几百年,那樵夫兴许早已历经几世轮回,模样、性情皆已变化。你如何寻他?”
这倒叫青鸾一时茫然无措。
那鲤鱼精颇是无语地斜眼瞧了她一眼,见她已是面带几分哭色,不得已劝慰道:“也不尽然如此。虽然人死有往生,但倘若此生有念念不忘之人或是未了的心愿,那魂魄便会留在原地。纵使来世也会依旧等在此处,只是不晓得那樵夫是否还记得你这恩情,又是否会为了你留在原地,也未可知。且此说法不过是坊间传闻,是否如实,也不尽然。不过这倒是个法子,你且试上一试罢。”
这诚然是个好法子,只是如今又有个新的问题:她竟全然不记得当初樵夫救她的那座山头究竟是哪座山头了,只些许记得那山里似乎有棵极大的桃树。至于其他,便是一概不得而知了。
是以这日,青鸾在凡间一处酒家内听戏折子。戏台上那女扮男装的说书先生正捻着胡子讲那梁祝化蝶的话本子。
忽听得楼前传来一阵喧哗,青鸾尚未转头,便闻得一阵妖气。随即见一袭黑影快速地从楼外潜了进来,幻作人形隐于人群中,而后便是不见踪影。
酒楼内的人们尚不知所以,只见一群衙府官兵手持兵甲蜂拥而上,将酒楼团团围住,而在众人之后,翩然而至的便是许长卿。
许长卿方进酒楼便一眼瞧得缩在角落里的青鸾,忍不住眉头轻皱。
随行的道士环视四周,未寻得潜进来的那只妖,于是要拿出镇妖的符贴,逼得那妖精现出原形。
符贴自是不同于法器,凡是方圆之内的妖,皆可被镇于符贴下。
一反往日,许长卿出手止住了那符贴。
道士不解,他只淡淡解释道:“以免伤及无辜。”
彼时青鸾瞧见许日不见的许长卿,惊得一时无措呆在原地。再抬眸时,却见他急急冲进人群中,将那欲趁乱逃走的妖一把捉住。抽出木剑将其击中,随后快速地从腰间取下一葫芦模样的法器,施动法咒。顷刻间,便见那妖化作一缕青烟,被吸入那葫芦里,再不见踪影。
见祸端已平,一众听客这才恍然从惊慌不安之中解脱出来,复而又去听戏了。
一众官兵也欲离行,却见一卫兵气喘吁吁跑来,行礼禀报说桃都山有野兽袭击百姓,许长卿于是下令前往。
已行至酒楼门前,他却忽然止步,回头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却见青鸾依然呆呆的怔在原地,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不过一眼,许长卿便已收回目光,同众人一道离去。
而那端青鸾听得“桃都山”几个字,桃都山……灵台恍然清明,先前所不记得的事竟一时间全都回想起来。
桃都山,是了,当初樵夫救她的那座山头便是桃都山。
古有传说:东南有桃都山,山中有树曰“桃都”,树上栖有天鸡,每逢日升初阳,率众鸡打鸣。
纵是传说,然并非虚无。想来山中那棵极大桃树便是所谓“桃都”。然则那天鸡,彼时却未曾注意。诚然那山中确实野兽颇多,否则当初便也不至于被伤气息奄奄,需人所救。
倘依小鲤鱼所言,那恩人大约是在桃都山处。如此瞧来,既要报恩,便是得去一趟桃都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