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的作业实在太多,另有一篇英文卷子空着未填。于是变成了华写作文、欣答英语、婷自己做算数和物理的局面,大家都凝注于自己的题目,安静下来。这场面令华不由回想起当年,杰、军、阿四和亮,以及自己,坐在一间屋子里,埋头赶写假期作业的样子。多少年了?十年?有那么久了吗?那时候的婷,还只是个小不点呢。
母亲和娜姨她们在大屋里聊着家常,有欢笑声不时传来。她们是忆起了各自的童年吧?为什么小时侯的幼稚和淘气,甚至那些许苦恼,都成了今天闲谈中咀嚼起来带点清香的美好回忆?难道说人的情感经历只能维持那么一点点时间吗?难道说曾有的欢乐和痛苦都注定是即时的纷扰而难以维持一生吗?
华的心游荡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迷惘的思绪带着对未来的恐惧,悄悄弥散。
小姨几次来到小屋,看得出,她有话要对欣讲。华知趣地退出来,到阳台,避开应酬的场面。
巴西木长得真好,已经一人多高,悠地争辩:
“是嘛,只有她丈夫才有权力摸她嘛。”
华笑弯了腰,欣的天真实在是光芒四射,教你没处躲、没处逃,实在想不通她是怎么长大的?
搀着这可爱的女孩儿,胸中涌起无限柔情,华永远做不到利用她的弱点去爱她,他害怕对欣的任何一点点伤害,有时侯想一想,这种方式太老派,现在的女孩儿——象她们自己说的那样——要的不是一昧柔情的“好人”,而是充满激情的“恶魔”。
然而做一个“恶魔”吗?他做不到。华没有诗人的天才,却具备了一颗敏感善良的心,任何泪水和绝望的感情,都会引他的同情和宽容。这宽容没有极限,可为什么要有极限呢?毕竟我们的生活如此短暂,宽容一些,赋予爱以更加纯粹和高贵的意义,岂不更好?
一个理想主义者,注定要在生命中承载更多的痛苦和考验,然而坚持本身也是一种快乐,也许要过很多年以后,在人们经历过生活的风雨以后,才会带着新的价值标准,去重新打量那些业已憔悴的行吟诗人的灵魂?要多久?三十年吗?五十年吗?
或许更久。
或许生活就在等待中嘎止。
但那又有什么呢?
我愿意等着,今生或来世,一朵百合花默默地绽放,教会我感激。
拥有生命,已是莫大的荣幸,即便有朝一日,我主动放弃它,也不过是为了寻找更为高贵的存在。与之相较,等待,以及等待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我爱你,这就是一切。
我爱你!
“这房子太矮,家具可别用太高的。”欣在每一间屋子门口探探脑袋,回头对华讲。
“上边还有三间阁楼,我和婷一人一间.剩一间做储藏室。”华指指头顶,”可惜梯子不知让工人拿哪儿去了,不然可以请你上去看看。”
“那你举我上去嘛!”欣好奇着,象小孩子撒娇。
华扶着欣的腰。用力将她举起来,欣觉得又疼又痒,一边向上面的空间张望,一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会在那小窗旁摆一个花瓶,插上朵玫瑰花。”华说。
他从下面仰视,阁楼门后那扇看不见的小窗,斜斜地有一道夕阳洒下来,正落在欣快乐地挥舞在空中的一条手臂上,白晰、美好,饱满着女性的线条。
华从自己的指尖,可以感觉到欣的腰肢的柔软和温暖,多少有一点干燥光滑,象新出炉的面包那么有弹性。
“插朵黄玫瑰。”放下欣,华低声说。他的手依然扶住欣的腰,两人在不安中陷入了沉默。
华扳过欣的身体,欣抬眼看他,迷乱又惊惶.华俯过身子,寻找她的嘴唇。这一回欣有所迟疑,却并没有真正地躲闪。她微凉的舌尖挑起又落下,有抗拒也有迎接,这让华迷惑了,仿佛接近一颗矛盾的心。
四周光线越来越暗。两人站立的地方,只有从卧室和阁楼反射到过厅里来的傍晚昏黄的光。楼下,有工地工工的巨大嘈杂声,而间或的安静里,却能偶尔听到鸟儿清脆的啼鸣。
欣靠在过厅的墙上,华用热烈而痛苦的吻封闭她的思想,她的发鬓乱了,眼睛半闭着,睫毛上有星星点点的光亮在一颤一颤地抖动。他们纠缠在一起,紧紧地顶着身后的墙壁,仿佛,仿佛古老的情愫依傍着生命之岩。。。。。。
华要。飞逝的每一秒钟都令他惶恐,他知道自己终会丧失一切,他无法停止在短暂的拥有中找寻更多的慰藉。在这个瞬间,理智弃身面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欣汗蒸的长发和滚烫的体温。他向深处陷去,仿佛一颗流星在追溯宇宙中斑谰的亮点,他滑向这个亮点,也带动着欣,滑向这个无止尽的深渊。
“不,不要!”欣轻轻地挣扎,长发在空中划出柔和又激烈的弧线。然而她的身体却起伏着,在拒绝中迎向华,在痛苦中掀起渴望的漩涡。
“这是不可以的,你…疯了!”
是的,疯了。华在悸动的探索中,分明地感到欣在推就间的犹豫。欣的矛盾的心理,和他的矛盾的心理是一样的。华呼啸着俯冲的身体,仿佛受着两种力量的牵引:一会儿在他耳边低吼着“继续、继续!”,一会又化成一股柔和的阻力,横阻在他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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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的身体温润而丰满,当华进入,而这身体也开始应和了,是华的安宁的土地和怀抱。他不自知地放慢,感到了内心的无力和憔悴——这片刻会达至永恒吗?只会是永恒的记忆!在不久的将来,所爱的人终将离去,这片刻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刹那的欢愉又是多么地诱人!她温顺地依偎在你的怀里,向你敞开自己所有的秘密。。。。谁说刹那不能达至永恒?只有在凝聚了无数个刹那的永恒面前,生命才耀射出伟大的涵义!命运也许残酷,但它毕竟赋予华一生的时间去品味和思考,于是痛苦和幸福被回忆延长了,漫漫长路,虽然不知该怎么走下去,但曾经拥有的,毕竟是最真挚的生命。
欣哭了,由抽泣而至悲咽。
是华的鲁莽给她带来了伤害。伏在华的肩头,她哭得象个孩子。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今天这种样子?如果一切能够回复到原来的状态该多好!嫁人、远渡。华则仍旧是她可以信赖的哥哥和朋友。
是华的焦燥和痛苦、是他的情感的表白给欣未来的生活投下了阴影。这凝重的阴影压在两人心头,也压在不知情的南的身上,一切变得复杂了,欣是在对华的怜惜和对南的负疚中痛苦着的。她的泪水为谁在流?这个问题也许连她自己也无法回答。
欣常常有一个紧锁眉头的表情,额头上重重地勒出几道皱纹。华总会责备地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额上点点:
“又皱眉头,象个小老太婆!”
欣耸耸肩膀,心事重重地笑一下,算做告饶,然后飞快地转变话题,或者用一些撒娇的小动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若再问,就只剩下不耐烦。
他们就此展开的对话总是延用一种形式:
“怎么啦?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在发呆。”
“小心再皱眉会早衰!”
“好啦,知道啦,男孩子别婆婆妈妈的!”
华只有撇撇嘴,不说什么。他不擅于劝人,也不喜欢过份地探听别人内心的秘密。但他观察,象小时候那样,对身周人们情绪的变化有纤细的感觉。他把这些感觉融化进心里,理解着、反复品味,可有时又粗心地把一些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