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本不拟去馨园的,金万盛商场却催着结款,还是非去不可。
我是坐在“特三路”公交车上,字潦草,得多谢车身的晃动——下笔连地方也找不准,颠得真厉害。
还坐在我们曾经并排坐过的位子上——靠后的第一排斜椅,几乎立即就能听见她说:
“我最喜欢坐在这儿,一颠一颠的,斜倚着,路上刚好打个盹。”
几乎立即就能见到她仰起脸来笑,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儿也不含蓄。
可惜现在是白天,少了窗外流曳的灯火;可惜只剩我独在,少了一束柔柔的长发在旁撩动。
她要走了,也许这会儿在盘算最后几道出国的手续,也许,干脆就是在描绘着未来的生活。
她有未来,我呢?
我有回忆、有梦想,却丢了自己。
也许、也许她正在想我?
——撑着双颊,在阳光里遥遥地想,直想到很烦,甩甩头不知如何是好。
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能替我想出来?
哈,好傻!
可是——
我爱你。
直到现在我还说不清为什么。
为什么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第一次见到你人、然后是纷纷扰扰的二十几年,我的一切都和你纠缠在一起?
尘世沧桑、良田碧倾。说一个字,心里痛一下,若能化为无情无欲的一仞顽石,该多好?!
窗外有大风。
是你去学校辞职的日子。
是平凡的一天。
96年3月2日天气:晴
往馨园打电话,她说周二要走。
一惊。
如果我不打这个电话,是否就悄然走了?
再问,说是先去南京,还回来的。
有何意义——对我?
下午晓东来访。几年不见,老练沉稳多了,几乎再也找不出小胖子的影儿。
他在日本生活得很好,除了感觉物价太贵。
请晓东参观我的屋子,信手指过去,小伞、陶罐、星月、甚至地上铺的地毯。。。。。。全是她亲手为我布置的,随口的介绍,掩不住我浓浓的倦意,
96年3月3日天气:晴
想她,已经成为一种可怕的习惯。独自一人,或清早从梦中醒来,想她已是一项无从逃避的心痛历程。
这几个月来的一切,终于恼人地凝成一团乱麻,压抑着,无处宣泄。
阳光会刺痛皮肤。
那些欢笑、那些温存,真的就此永远逝去了吗?
是的,永远。
今天是正月十五,她来过节。她在逃避什么?不说话,很少笑。也许她也难过?我却不理解。没有几天了,多给我一些温柔好不好?却这样任性。
我也骄傲着,直到送她到馨园。
我在楼门口叫住她,说:
“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她永远在用一个情人的标准来衡量我。
然而这不公平。
96年3月4日天气:晴
下午她呼我,明天的机票,去南京。
我想去送她。送走她,我该怎么办?
晚上,在珠市口的小屋子里,与王军对饮,想与他聊聊,终于还是忍住了。
一瓶尚未喝完,她从同事的告别酒宴上呼我,要我去馨园,帮她收拾行装。
我去了,她却迟迟方归。
她喝醉了。
收拾完毕,南来电话,两人莫名其妙地又吵。
我知道她的痛苦和郁懑、猜想她大概是对未来生活的惧怕,于是劝她:
“好好吧,好好过日子!”
我很累,她在哭,
忘了挂上电话,南那边刚好听见我说:
“算了,小俩口哪有不吵嘴的?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