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很危险,原始人从我眼皮底下走过。
今天一如既往的一边行进一边寻找可以吃的东西,这边远比北面地势平坦,没有太难跨过的深沟,但我还没看到河道,甚至连支流都没有出现。
我非常仔细的确认了我的方向,的确是没有问题,一路上我也有在树干上做记号,我非常肯定我没有兜圈子,也没有走错方向,但我还是没有听到一丁点水流声。
这一路上猴子特别多,我想小心并且快速的穿过它们的族群,但它们发现了我偷摸的步伐,有的在呜呜怪叫,有的好像在冲我笑,有的伸手想靠近我,但是没走几步又退了回去,它们重复做着那些刻板的动作,我感觉像是在嘲笑我:勒基,你永远不可能逃得出去的,你又能做什么呢,放弃吧,来吧,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
我抄起石头朝他们砸了过去,它们发出的琐碎声音使得本就情绪不高的我怒不可遏。
但当我发现石子砸在了一只正在拍着手掌的猴子脑袋上,那只毛发稀疏的畜牲竟然会像人一样哭,像个刚出生的孩子大张着嘴巴宣泄情绪,眼泪鼻涕横流。
我愣住了,这个画面太诡异了。回过神来的我加快了脚步,我感到恐惧,心想着离开这片该死的地方。
我踩过横生的杂草灌木,大幅度地迈着腿,垫脚的干树皮已经甩飞了一只,但顾不上这么多了,我只想快些离开,那群聒噪的声音已经渐渐远去,但我不敢停下,我担心回头就会看到那些又哭又笑的脸,踏进这里简直就是我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我走了有些距离抬头看了看向前方想着辨认方向,但我立马弯腰低头就近找了一棵树三两下爬了上去,我发誓我上树的速度远比那些猴子还要快,远处几道白色影子向这边走来,声音把他们引来了,这片深林收割生命的镰刀!
我此时正在树上写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现在还能回想起不久前的剧烈心跳声。好在这棵树的树枝足够粗壮繁茂,给我提供了很好的隐蔽性。
他们已经从那片猴子林回来了,我看着到他们架着两只不知是死是活的猿猴,从我的树底下经过,猴子身上扎着带毒的针,浑身抽搐。
这些家伙身体和脸上涂满白色,只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就像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他们在树下扫视了一圈附近林子,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摇摇头,便带队离开了。
我伏在树上捂着嘴巴害怕极了,把头缩紧了不再往下看,要是不巧和他们对视上绝对会被杀掉的。
他们已经远去很久,但我决定,今晚就在这过夜,哪也不去,明天一大早我就一路往东南方向走,越往那边靠近,现代人的生活痕迹越明显。
攀登记录4:
我正坐在地上休息,我差一点就能出去了,我的身上溅了一些血液,不过不是我的,不久前我花费了好些力气干掉了一只美洲虎。
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记录,待我出去之后我会把我所经历的事写成一本书。恢复体力后我会一路往前走,且不再停下来,直到走出这里。
早上太阳刚升起我就从树上下来了,蚊虫实在是太多,我身上全是红点和抓痕,我只能找些泥巴糊在身上,之前的香蕉叶已经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也顾不上这么多,我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进,走了大概半天时间,太阳就已经跑到我头顶上了。
再不补充体力我会昏厥过去的,感到又渴又饿的我看到了一颗赤湖果树,上面挂满了一大串深红色果实,太高了,这颗曲叶矛桐比槟榔树还要高出一大截。
我靠着绑在手上的藤条双脚并用向上爬,正当我爬到一半时,我发现了一条土路!
一条真正的路!
一条由伐木者开拓出来的泥土路,在我眼里它泛着金色光芒降临在了前方,从树上滑下来我不顾脚底的疼痛冲着那个方向狂奔。
我听到了,是发动机的声音,绝对不会错,不属于这片世界的独特声音。
直到我靠近时才发现,一道百米长遍布荆棘的林子挡住了我的去路,把我和对面的世界生生的劈开,两个世界仅仅相差那么几米。
是蓝色,蓝色的皮卡车,就要从我前方经过。
我高兴地跳起来挥舞双臂,一边大叫一边追着车跑。
没有停下,车子没有停下,就这样一路开了过去,我分明看到了皮卡车上的人,副驾驶上的眼睛也和我对视上了。
他们只是冲我笑笑,朝我挥了挥手,就这么开走掉了。
我有些沮丧,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体,手里提着长棍,四肢上附着的泥巴已经被太阳烤干,起了一层皱巴巴的皮,头发上的干硬泥浆粘着树叶一撮一撮的。
他会不会把我认成了原始人了,认为我是在和他打招呼吗?或是认为他们侵占了我的领地,我在跳着脚大骂吗?
已经追不上车子的速度,蓝色正在慢慢远去。
没有时间关注这次遗憾,我开始沿着这片三米高荆棘树墙走,只要找到缺口,穿过遍布尖刺的树丛就可以到达对面的泥土路了,然后再跟着路面一直走,就能出去获得救援。
有个家伙在此时正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的身子停顿住不再往前,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头皮发麻的感觉一瞬间冲破我的头顶,十多米处正趴着一个生物,这个浑身斑点的家伙也被汽车声音给惊扰到了。
长得像老虎,身上却是豹子的花纹,世界现存的第三大猫科动物,这雨林的食物链顶端。
美洲豹,也叫做美洲虎。
没敢随便走动,我敢断定如果转身就跑它会立马扑过来咬断我的气管。过了大概有一分钟,没有想象中它嗅着气味靠近我或者张着獠牙利爪撕咬过来的画面,它只是身子朝前探警惕地呲着牙,前爪不断在地上抓着。
这个倒霉的家伙原来被藤蔓缠住了脖子动弹不得,爪子在地上都已经刨出了一个浅坑,应该是被困有一段时间了,它该有的粗壮四肢,肥厚肌肉已经消瘦大半,现在更像一条饿了很久的鬣狗。
对不起,你已经挡住了我的去路,
让我从你旁边路过就好,
让我路过一下就好,
没别的,我只想从这里出去,
只要你不靠近我,我也不会攻击你,这个合作听起来怎么样?
我缠紧了棍子一头绑着的石块,把整根棍子缓缓举起做着蓄力动作。
我尝试着慢慢的绕开它,每一个脚步都尽量迈得均匀,我从未觉得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每踩一步我的心头就跳一下,眼睛不敢离开它的视线。
它的身子朝向跟随着我的移动,嘴里低沉的吼声非常有力,嘴里呲着两颗尖牙,鼻子上的皮肤和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嘴上的白须颤动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
就在我们之间距离最近的一个脚步落下之后。
它的身子往后微微压了压,猛然间向我的大腿扑过来,缠在它脖子上的藤蔓被突然绷紧,而后啪地一下应声而断。
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点,双手紧握的棍子带着空气流动的声音向前狠狠地挥下去。
咚,非常沉闷的一声,那是砸在头骨的声音,它的进攻被打断了,四条腿踉跄了一下,我趁势向前挥出第二棒。
这一击打中了它右边耳根的位置,棍子回弹的时候带着血液,它的四条腿一软开始各走各的,在我第三次挥舞木棒下,它倒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和气管出气的呼呼声。
我挥出了第四下,对不起,我只想从这里路过,
第五下,对不起,我只想好好活着从这里出去,
第六下,对不起,我还有妻子和孩子,
第七下,第八,九,十……
就这样反复地举起,砸下,我的双手已经脱力,掉到地上这根棍子好像有千斤重,双手提不起一点力气,我开始用牙死死咬住它的脖子,直到它的身子不再挣扎我才渐渐松口。
我坐在它身边的空地大喘粗气,它的脸部非常难看,眼球充血凸起,鼻子淌出血液混着泥土,整个脑袋模糊地扭曲成一团,要是现在有面镜子估计我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坐了没一会便招来了苍蝇,我只能爬起继续寻找出路。
我默默地离开了那个地方,现在已经来到了在这条货车经过的道路,要赶在天黑前出发了,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也许我能找到有人生活的地方,也许路上运输木头的车子会看到我,只要我一直往前走就好,已经很接近了。
我已经休息好了,要在这里结束了,我的家人在等着我,等我出去我要好好待在他们身边,好好陪伴他们,不再满世界乱跑。
此致
敬礼!
我是勒基
出去之后再把日期补上
……
“导……导游?是你吗”
“真的是你吗?哈哈!真没想到!导游,我在这啊喂!”
“勒基?是勒基吗?太好了是勒基!终于找到你了!喂,都过来,快把医生都叫来,找到勒基了!”
“快过来让我看看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太不容易了,我们可是找了你好久啊!”
“呜……差点……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们了啊!”
“好了好了,有我们在呢,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实在委屈你了,这几天一定过得很艰难吧。”
“走吧,你一定饿极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一会好好睡一觉。”
“我,我的家人呢,我的妻子和孩子呢,他们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
“噢,噢!对对对,放心勒基,请放心,你先去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你的家人暂时不在这里,但我会马上通知他们过来看你的。”
“好,好,谢谢你,麻烦请赶快通知他们!”
“会的,一定会的,来,请跟我来,饿坏了吧?坐在这等我一会,我这就去安排你们的见面。”
“谢谢你导游,记得和我的家人说我没事,我很好!”
“好的没问题勒基先生,这是什么?笔记本吗?我先帮你保管吧,待会会有医生过来,吃完了得去好好洗个澡,我先把门关上,在这等我回来。”
……
“院长,勒基先生的鉴定报告出来了。”
“来,让我看看。”
器质性精神障碍,感知觉障碍,记忆障碍,思维混乱,妄想,幻觉……无酗酒,无遗传史……暴力倾向?”
“是的院长,您的鹦鹉也是在他房间内找到的,可怜的小鸟连半截身子都不见了。其他病患也指出勒基先生有过攻击他们的行为,而且,您也知道了,他把后门的狗活活给打死了,那可是一只大麦町犬啊!”
“这是你们的失职,这种情况简直离谱,病人从未走出我们疗养院半步,却在眼皮底下消失整整三天!”
“我们也有在找,可……可我们也不知道当时勒基先生躲到哪去了。”
“好了,够了,这次给勒基先生换个房间吧,之前那个地方再待着病情会加重的。”
“知道了院长,勒基先生被送过来时也是因为床位紧张,迫不得已才把他暂时安排在地下房间,那里环境确实简陋了些。”
“脑外伤,看来那场车祸对勒基先生伤害不小啊。”
“车祸?您是说他发生过车祸?”
“这里有一份警方送过来的资料,他是在和妻子孩子出去旅行的路上发生的意外,一辆货车失控从侧面撞上了勒基先生的后半截车身,坐在后座的妻子和孩子当场死亡,只有勒基先生抢救过来了。”
“天呐,真可怜,我很抱歉没有想到勒基先生遭遇了这种事,在这之前我还埋怨他把房间给弄乱了。”
“对他们好点吧,他们只是生病了。”
“还有,晚一些我会把采购的单子送过去,告诉那些厨子让他们丰富一下菜品,水果也要多些选择。”
“好的院长,您说……勒基先生是真的去过世界如此多的地方吗?”
“不清楚,勒基先生是被警方送过来的,没有其他能联系上的亲戚了,他们来的时候也只是大概透露一些消息。”
“他是个非常忙的公司职员,他的同事看到他每天都在电脑前埋头苦干,据他上司了解到,勒基先生在努力还完所以贷款后就辞职了,说是带家人出去散心,
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勒基先生行为就有些反常了,他的邻居时常看到他爬上了房顶欢呼雀跃,对着空气说话,能在草地躺上一天一夜,直到有一次楼下的邻居上楼投诉天花板漏水,他看到勒基先生坐在浴缸里,眼睛盯着天花板又哭又笑,整个房间的水能泡到膝盖。”
“那个可怜的邻居吓坏了,掏出手机报了警,警方调查了勒基先生所有的资料,送过来时只是告诉我他有着户外运动的喜好。”
“他一定很难受吧,院长,勒基先生的情况该……该怎么处理呢?”
“给他注射一些氟哌啶醇吧,先让他稳定下来”
“可是院长,您知道的,勒基先生只和您说话,我们根本没办法接近,他情绪会变得更加焦虑狂躁。”
“唉,走吧,我陪你去,以后我们换个粉色的工作服吧,我也觉得白色像鬼魂一样。”
“记住,像上次那样,我是导游,你是检查身体的医生,
这次嘛……就去……
去冰岛吧!至少勒基先生有先见之明不会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