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是真的。林志安被武警押走。有人问他,有没有想对谁说最后的话?他犹豫,嘴唇翕动,有一刻,我几乎以为我的名字会从他口中吐出……但是他最终,摇头。
他转身,背影消失,隔着一层荧幕,这是我们的永诀。
这真是一个惨淡到极点的夏天。比冬天还要寒冷,我愣了很长时间,终于扑倒在地板上,放声大哭。我一边哭一边捶着地板,像个小孩似的放肆。林嘉惠死了。林志安也要死。张力……我大哭着想,张力,我刚到北京的时候他用两个月工资买了一台摩托,我从此不必再受晕车之苦。在那些没有被金钱和欲望污染的日子里,我们真诚地相爱过。我的心里忽然没有了一丝的怨恨,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的人,而我,又那样深深地,爱着他们。
我还想起那一夜,林志安的吻落在我鼻尖上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会相爱。
可是爱情就是这样,随时开始,随时结束。这多让人心酸。
夏天最终将结束的时候,陈昊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对象我不认识,据他说是家里给他找的,条件不俗。他给我发来请柬,邀请我参加婚礼。
“哎呀对不起!”我说,“太不凑巧了,我的机票也是那天!”
他一惊:“你要走?去哪?”
“回老家呗,趁着还没有老得不像样,想办法把自己嫁掉。”我轻快地回答。
“哦。”他说。“秃”地一声,挂掉电话。
我马上打出去。“喂订票中心吗?”我看着陈昊的结婚请柬,“请给我一张9月9号的机票,去成都。”
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没有人来送。本来,我就只陈昊一个朋友。我把退还的房租押金,还有买完机票剩下的钱,给他买了一套银餐具。他是好人,可以成为任何一个女孩子的幸福。只可惜,我不算在其中。
行李托运之后我拎着一个纸袋在候机厅瞎逛,寻找我要找的人。
一个女孩子,穿着简洁的运动装,皮肤紧绷,青春无限。
就是她了!我在心里喊。
一个箭步冲上去。“你好我叫庄小勤事情是这样我有一条华伦天奴的裙子很漂亮但是我穿着不是很合身想把它送给最合适的人。”我一口气说。
她诧异地看着我。犹豫,心动,最后伸手:“谢谢你!”她快乐地说,年轻的笑容如花绽放。
我相信,在那一刻,她会觉得今天的自己,是最幸运的公主。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仿佛所有的疲惫都已卸下,我将飞去全新的日子。我当然并不怀疑,以后的我会遇到别的男人,和他相亲相爱,共度白头。只是张力,陈昊,林志安,我会记得他们,像记得每一个半途而废的夏天和每一场飞飞扬扬的情事。
遗爱
每一天
我都要花很多的时间来计算
我们到底还可以爱多久呢
至少
你还愿意笑我傻
这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1)
我叫陈朵。耳东陈,花朵的朵。
二零零四年夏天,我大学毕业,掉进滚滚失业洪流,光荣成为“坐家”一名。
老天作证,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三大四两年,我先考托福,再考gre,出国不成决定考研,考研失败决心好好复习考公务员……总而言之,当我从这一系列失败中痛定思痛,决心洗心革面好好找一份的工作的时候,招聘的季节已经结束,所有的好职位已经名花有主,剩下的都是文员、秘书这样的鸡肋,甚至还有屈臣氏的店员——我会在这些没意义的工作上浪费青春吗?当然不会!
因为,说到底,我还算优秀。中文系的才女,校学生会宣传部长,这些头衔,可以给一个未入社会的姑娘至大的虚荣心。
而且,托福,gre,我的成绩都不差。
我甚至申请到一个美国野鸡大学的全奖,这所大学位于美国墨西哥边境,偏远得不太像真的。它居然还神奇地设了一个“东亚研究所”,好像是专门为了我这种学个中文系又梦想出国的花痴准备的。
我拿到邀请函那天,宋天明快高兴疯了,在大街上抱着我不肯撒手。
“小朵!”他差点掉泪,“我们终于不用分开了,终于。”
宋天明学的是基础物理,早已拿到美国一所中等大学的全奖,签证都已经通过。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他在出国前犹豫的,那就是我。只有我。
我们非常、非常地相爱。宋天明爱陈朵,陈朵也爱宋天明。这一点,樱花东街的人民可以为我们作证。盛夏的那条街人声喧嚷,而宋天明就在路中央深吻我,时间停滞,连车辆都绕开我们行驶,那一刻我们那么年轻,美丽,正是人生里最肆无忌惮的好时光。
只是我们得意得太早了。
签证官是个脸上擦厚厚一层粉的年轻女人,她把我的材料翻过来掉过去地研究了半天,一脸的质疑。
最后她问:“动机?”
我答:“男朋友要过去,我想和他在一起。”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拒签。
走出领事馆大门以后我就开始死不说话,宋天明跟我走过了两条街,我不准他牵我的手,他就很乖地,隔着两尺光景地一直跟着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们路过大概第五家肯德基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问我:“进去吃点东西?”
我不肯。他叹口气,进去半天,抱出一只全家桶。
鸡翅递到嘴边的时候,我的眼泪才哗地掉下来。
宋家明看着我,叹口气:“其实不出去也好,你的学校那么远,肯定条件也不好,我舍不得你吃苦。”
我不答。
他又说:“你留在国内也好,怎么着也能混个白领,干吗出去给人家端盘子做二等公民?”
我还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