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皱着眉头,只言不语。
只走到柴房看着角落里的剑,自剑身捡起,拔剑。
绣的剑,似乎有着若隐若现的锈气味。
松了口气,严良却未回坐,只是看了眼啃着骨头的平安,进了里屋。
有一刻,严良才走了出来。
见果鸭都快被消灭殆尽,忙上前从平安手中抢了只鸭脖。
“你啊,还去特意问下?脑子这么笨,不知道怎么当上的捕头”
平安似乎并没有想抢回鸭脖的欲望,只是抹了抹手捡了颗豆子就着酒吃着。
严良呼了口气,只见无时无刻不挺着的身子也佝偻了起来,压着板凳,靠在了石桌边的梁上。
“要评百户了,捕头一月不过三贯。百户却是要快百贯一月”
“家里老娘的痨病愈发严重,妹妹家塾请一月便要一贯钱..”
没说完话,见平安端着酒敬来,严良叼着鸭脖也端起了酒。
苦诉夜半却也无聊可续,只是浪人心落半担油米。
——
平安被娃娃摇醒,从躺椅上爬了起来,浑身似要散架。
严良已经走了。
知晓娃娃饿了,平安进了厨房,瓦中还有些米,昨个的豆子还有小半在石桌上,平安给了娃娃八文钱,叫她去买四个包子,烧了稠粥。
熬粥时平安滴了猪油,粥香扑面,盛了两碗,平安端上了桌,娃娃吃着豆子俩只手托着肉嘟嘟的脸蛋发着呆。
拍了娃娃的脑袋,娃娃回了神,端过了粥,摇头晃脑的从荷叶里挑了个看起来大点的包子,大口啃下。
饿着肚子会让食物更香,从弯了眼睛的娃娃脸上就看得出来。
“慢点吃,你吃三个”
——
捕役们忙了起来,作为城中大户的宁家死了绝,自然是大事。
县上关心至极,县丞被骂的狗血淋头,回县后做事的却是一众捕役。
宁家大院周边一片的百姓家门被敲开了遍,自上午敲到下午。
怨声载道。
傍晚的衙门大院里,捕役三三俩俩靠着诉苦,见门口进来的严良,介休了嘴。
“排了队,一个个说”
“说完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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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七杂八的话语自五十来号捕役们的嘴里吐出。
清楚与模糊,简洁与废话,范范连篇。
李姓师爷的手已然不怎么自然了,连墨都派人换了几番。
一摞子宣纸落在衙门大院的石桌上。
天已黑,最后一个满脸不情愿的小捕役才走出衙门,被欺负久了,小捕役只敢冲着空气诉说恚碍。
师爷掸了掸双袖,抱了拳便退下归家,喊来了司阍,见门卡已下,严良拎着用草绳绑好的一摞子纸朝着城东走去,已无暮阳,只见红阳所印的云彩三两。
——
严良乡源梧州龙江口,家有老母无父,还有豆蔻年华的小女,小女出生时父亲被乡霸刁难意外淹死,在母亲的凄哭声诞下。
自幼便懂事。
大了些,见母亲苦苦支撑着供自己上私塾,却是不忍,本想去军中做个兵,但战火告紧怕死。决定告了家乡,在安平县宁家温水山庄做小厮。
每月仅有半贯子钱,,全寄家中。
再过了些时日,无意间救下跌落阶梯的庄中宁小姐,被宁庄主所见,见有把子力气,收下教了些皮毛功夫,再后来安平闹了寇灾,山庄一夜之间火光四略,宁庄主携老小下山时被追杀,临末宁小姐被托付与严良。
还有千两银票。
严良一生有罪,只愧于宁小姐。
怕死。
但严良还是在艰苦时会怪罪于宁小姐,为何死也不肯撒手那银票。
染了血的银票,严良拿不出手。
小姐字不知。
严良只此罪一桩,却赎一生。
严良到了家,站在对比平安之所相差甚多的茅屋前,严良叹着气看着月儿牙。
开了锁推门,将一摞子话记放在木桌台上,点上油灯,严良自院子中水缸舀了勺水,咕咚咕咚。
严良又看着月儿牙发着呆,似乎每天这个时辰的自己才像是活着罢。
夜半子时,严良揉了揉眉头,思索着一摞子话记中的线索,似乎在宁家大院的北边那户人家的话述,最为有用。
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歇息至半夜被骂声吵醒,却是迷迷糊糊并不知晓仔细言语,只记得那声音似乎是宁家主的呵斥声,再往后便是叮叮当当声,估摸着以为是镖局集合了人在演练,当时也未多想,只是以为发了神经,夜半来打熬人。
再往南边点的老太太,似乎也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是严良却皱了眉头。
“当时老婆子我起夜,天黑也没舍得点灯,只是摸着黑去门口找瓢,想起来日杆一半的时候,杀了条鱼,似乎落在门外了,刚开了门闩,见门外阶梯坐了个人,一袭黑衣拿着个棍子,脸也蒙了起来,老婆子我吓了一跳,关了门便躲进了里屋,对了,怕不是去宁家大院偷东西的吧”
严良觉得少了些什么,细细思索。
——
平安看着娃娃,娃娃看着月亮。
平安额边两缕坠发随着晚风荡起,又逃离了晚风垂下。
“想什么呢”
平安声音沙哑,但落到娃娃耳里却也清晰。
“想爹娘呢”
娃娃还是看着月亮,以往白天娃娃喜欢看太阳,但是平安说看太阳眼睛会瞎,以后会瞧不见爹娘,所以娃娃再不看太阳。
平安沉默着进了里屋,起身的动静扰了娃娃,转头却看见平安拿了个烧饼。
往常娃娃会上去抢两口,但今日确实扭了头继续看月亮。
“可要吃些烧饼?晚上回来的时候买的,忘了和你说。”
平安嚼着冷去的烧饼,喉咙却不沙哑了。
娃娃没理他。
“少看月亮,人不开心了见到爹娘,爹娘要伤心”
平安咽下了烧饼,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劝告。
娃娃抹了抹眼睛。
“那就没盼头了”
平安愣了愣,似乎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娃娃,这一刻才真切了起来。
娃娃叫做林嬛。
平安是个胆小的人。但与其说是胆小,不过是洒脱的表现。
因为平安觉得勇气会带来麻烦,也会带来不必要的问心。
他胆怯,愈来愈胆怯。
或许自己跑起来,或许拿起手边柴刀。
或许自己早些同意,或许自己早些看到。
或许再早到一刻,或许自己没有因为那一家人而停足...
平安的眼中饱含泪水。
娃娃看着他,他看着月亮。
夜里风箫,瓦砖间隙铺了风,如风铃。
平安怀里睡着娃娃,酣睡的娃娃砸吧砸吧嘴,将腿伸出了被子,平安拽过被角将娃娃的腿收了进来。
看着窗外,入秋了。
平安耳中响起她的声音,似呢喃,似抱怨,却更似沾襟。
血腥味来的浓烈,刺眼。
似乎那一地的血将平安的眼眶染上,泛红。
轻声抽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