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先等人来到庆州城下,破旧开裂的城门无人把守,仅有几个兵卒懒散地依靠在城门一侧睡大觉。忽见继先众人,问道:“干什么的?”
继先道:“过路人。”
兵卒打量了下道:“看打扮像是江湖人,到这里做什么?”
陆霜云忙回道:“听闻金刀门藏有神功,想去瞧瞧。”
兵卒嘲笑道:“他们能有什么狗屁神功?你们瞎了眼吧?”
林清溪气道:“怎么说话呢?”
兵卒道:“怎么?不想进城就滚!”
继先无意与他们纠缠,便赔笑道:“军爷莫怪。我们也是好奇,至于是否真有神功,让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另一兵卒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进去吧。”
陆霜云带着路进了城,直往金刀门而去。忽然,迎面走来几个精瘦青年,手提大刀嘚瑟无比,陆霜云认出是金刀门的人,正欲上前问话。忽然,一旁闯出两个醉醺醺的蒙古兵,跌跌撞撞冲散金刀门的人而去,口中骂骂咧咧。金刀门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闪让一旁,恭敬揖道:“军爷慢走!”
陆霜云见状,心中顿生苍凉,想到当年西夏未亡时,举国上下谁不知金刀门是西夏国之一柱,庆州百姓无不敬仰金刀门的人,那时金刀门真是人人英雄虎胆,个个保国护民,荣宠无比,鼎盛一时。而现在,沦落到蒙古走狗的地步,连普通的兵卒都敢凌辱金刀门的人,这般困顿窝囊,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蒙古兵走去后,陆霜云上前喊住那几个金刀门的人,“你们过来。”
那几人一听喊话,先愣了下,然后作起威风,道:“叫我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人。”
林清溪见他们欺软怕硬,忍不住骂道:“刚才不是还跟蒙古人低头哈腰的吗?现在装腔做势耍威风给谁看?”
那人一听林清溪如此羞辱他们,便要动手来打,骂道:“臭娘们!大爷宰了你!”说着便打上来。
陆霜云一把拦住金刀门的人,怒目逼视道:“住手!”
那人见陆霜云目光冷峻,吓了一颤,欲要挣脱开,却被辖制死死的,才知不是陆霜云对手,便摆起空架势道:“我可告诉你,我们是金刀门的人,惹急了我们,让你们走不出庆州城。”
陆霜云听后,一脚对准那人下膝,将其踢跪在地上,呵斥道:“住嘴,还有脸说是金刀门的人,真把金刀门的脸丢尽了。”
徐朝义一旁奚落陆霜云道:“你恼羞什么?你不早就是金刀门的叛徒了吗?”
陆霜云面色羞愧,不作理睬。
其中一人仔细打量下陆霜云,忽然大惊,忙对其他人道:“快走!”说完抽腿跑去。
其他人一头雾水,忙放开手也跑去了。
继先对陆霜云道:“你被识破了。”
陆霜云道:“我虽离开金刀门多年,那些旧人还是认得我的。”
继先道:“他定是回去报信去了,想必马上王向天他们就会过来。”
烈日当头,一丝风也没有,西北的干旱燥热天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继先揪了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肩,干裂的双唇微微张了下,大街上萧萧条条的几家店铺胡乱挑着招牌,门也是半掩着的。继先望了下天空,脸上凝结的皱纹里露出一丝愁绪,不知是被太阳灼晒的缘故还是心中别有无奈。
“继先,待会到了金刀门,我们要以礼为先,不可鲁莽行事。”陆霜云边走着边对继先说道。
吕星宇不以为然,讽笑道:“难道你还想认了家门再认亲?依我看咱们人多,干他一仗,也吃不了亏。”
徐朝忠瞥了吕星宇一眼,吕星宇自知说话冒失了,便自说自笑道:“陆大哥,你别介意,我说这话跟你没关系,你现在又不是金刀门的人了,对吧?”
继先道:“陆大哥是怕万一激起干戈,王向天便不会说出真相,我们是来查明实情不是来打架的。”
陆霜云见继先明白自己的想法,会心一笑。
忽然,前面跑来两队人,手提大刀气势汹汹冲过来,把继先等人围住。不多时,只见后面闪出一道明亮的金光,迎着太阳一转,滑向继先眼前,刺得他狠眨了下眼睛。
恰在这时,王向天手挽一把赤金钢刀跳到众人面前,高昂着头,眼角瞥出一丝余光,冷冷道:“李继先,你来庆州何干?”
继先却恭恭敬敬回了礼,“王掌门,此来庆州,特为兄长陆霜云相求于你。”
王向天听完,大笑一声,斜眼看向陆霜云,见陆霜云不卑不亢不喜不怒巍然而立,忙上前道:“哎呀!这不是我的小师弟吗?”然后向金刀门的弟子们喊道:“你们看,这就是那个勾结桃源派妖女背叛师门的陆霜云。”忽然,王向天的脸色陡然一转,由奸笑变为阴怒,举起金刀便砍,“你个狗东西,还敢回来,吃我一刀。”
这一刀下去,把众人弄了个措手不及,吓了一跳,多亏继先眼疾手快,将陆霜云一把拉开,金刀落地劈了空。
林清溪见状哪里肯绕,立马跳过来,拔剑便要刺,“王向天,你好卑鄙,我杀了你。”
陆霜云一把攥住林清溪的手腕,“清溪不要。”
继先也示意她放下剑,林清溪只好收回剑。
继先道:“王向天,我们千里迢迢来到庆州,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所谓上门是客,陆大哥好歹是你师弟,你见面便是羞辱,还要砍他,这样也太不道义了吧?”
王向天冷笑道:“不错,他是我师弟,但也是金刀门的叛徒。”
继先又要说话,王向天斥道:“李继先,这是我们金刀门的事,你少插手,我知道你武功高,可是现在是在我金刀门的地盘,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庆州城?”
徐朝义气愤不平:“口气这么大,不知道敢不敢对蒙古人这么霸气。”
陆霜云稳住情绪,“大师兄,我为什么离开金刀门你心里明白,你骂我是金刀门的叛徒我也认了,可是你呢?难道我们不都是叛徒?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王向天气得面色发铁青,“你......”
陆霜云又道:“师兄,我们今天不提这事,只讲同门情谊,好歹我们师兄弟多年,你难道就不让我回金刀门看看吗?”
王向天态度缓和下来,陆霜云接着道:“你若觉得我们人多不合适,便我一人单去,我只为一事请教师兄。”
林清溪道:“那怎么行?”
王向天犹豫片刻,不情愿道:“金刀门还对付不了你们?既然都来了,那就都请吧。”
王向天让门人收了兵器撤下,众人一并同往金刀门。
游龙地和林秋风已在门口等候,见众人来了,游龙地道:“大师兄,已经安排好。”
王向天厌烦地看了下他,没说话。
林秋风忽见陆霜云,很是惊喜,未几,却又忧上心来。
陆霜云对游龙地视而不见,走到林秋风面前,施礼道:“三师兄向来可好?”
林秋风动情道:“四师弟,好!好!”
游龙地见陆霜云无视他,便讽刺道:“林师弟,多年来你安然无恙,恐怕多亏林秋风所赐吧?”
林秋风道:“二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游龙地道。
“都给我闭嘴。”王向天训斥道。然后引众人进屋。
继先进门前抬头看了下,见大门很是气派,两根合抱粗的木柱上架着两把巨型钢刀,交叉在一起架成一道门梁,上面镌刻着三个大字:金刀门,两根木柱上分别刻着八个大字:横扫塞外,傲视中原。继先心中一怵,不知金刀门哪来这么大的口气。
徐朝忠喃喃自语道:“想不到金刀门这么气派。”
进了屋,王向天道:“我王某人不会说客套话,各位请坐吧!咱们开门见山。”
继先坐下道:“王掌门果然爽快。”
王向天扫视了下众人,目光停留在陆霜云身上,凝滞片刻,道:“陆师弟,这些年你让我们好找呀!既然你这么能躲,怎么又自己回来了?”
这一番话勾起了陆霜云心中多年的酸苦,他恨王向天骗他合谋杀害师父,恨他一路追杀把他和林清溪逼到蛮荒的海上孤岛,想想这些,心中的悲恨就难平,但他还是强忍着把这种情绪按压下来,紧紧攥起的拳头又慢慢松开。“大师兄,你见过师娘吗?”陆霜云凝望着王向天平静问道。
王向天眼神急速溜开,面色一紧,“白采绫?我怎么会见过她?”
“大师兄,难道她真的没找过你?那封信是怎么回事?”陆霜云见他眼神有些躲闪,立即追问道。
王向天道:“笑话,她找我干什么?她隐藏多年不敢见我们,怎么会找我?什么信?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林清溪道:“你就别装了,虽然那封信不是你写的,但跟你有关系。”
王向天像是真的不明就里,烦躁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谁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信?”
陆霜云见王向天恼怒,忽觉白采绫这封信他似乎真不知道,又想白采绫隐藏多年报仇未果,故意用这封信挑拨他们也在情理之中,于是道:“既这样,我倒有件旧事想问下大师兄,你还记得当年我在汴京城外被师父收留时的事吗?”
王向天道:“有些印象,那年你大概九岁,我刚好十八岁,我与师父同上金国,谋划夏金两国抗击蒙古之事,回程途中见你父母被人追杀,我和师父出手相救,后来你父母重伤身亡,师父便将你收下为徒了。”说完,又责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要不是我救你,你早被人杀了,竟然背叛我!还有脸回来问我这些!”
陆霜云并不羞恼,“大师兄,当年救命之恩,陆霜云无以为报,但是你害我非浅,我也不能相忘。我问你,那日你和师父救我时,与对方大打出手,连师父也不能胜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王向天犹豫了下,“奇怪,你问我,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陆霜云道:“不对,师娘曾经跟我说过,当年你们交战时,师父认出了对方的来路,你不可能不知道。大师兄,他们到底是谁?”
王向天被逼问得有点心虚,情急之下,怒呵道:“是谁是谁,就是跟你一起私奔的她师父。”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向陆霜云,他一直不愿相信白采绫信中所言,但今日看来,白采绫并非故意捏造谎言,他楞楞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清溪猛得起身,指着王向天道:“你说谎,卑鄙小人,竟然污蔑我师父。”说着便要拔剑。
王向天拍案而起,“要打架是吧,来,怕了你不成?”
游龙地见风使舵号急令门人助阵,林秋风忙上前止住,摆摆手让门人出去。
继先把林清溪拉回椅子上,“林姐姐,别冲动,不是还没说完嘛。”
陆霜云终于沉不住气了,站起身问王向天道:“你说,静隐师太为什么要杀我父母?”
王向天眼神躲躲闪闪,不敢正面回答,手扶着椅子又坐下来,“那是你们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说谎,你知道的。”陆霜云吼道,既而又觉没理由这样逼问他,便语气软了下来,乞求道:“大师兄,求求你告诉我。”
林清溪在一旁心中煎熬道:“云哥,你何必去追问一个谎言呢?”
陆霜云不理会,一双渴望眼神紧盯着王向天。
王向天知道不可能隐瞒住了,不过心里转而一想,这又不关自己什么事,说了有什么关系呢,想到这里,便为自己这般躲躲闪闪不敢如实相告的行径感到奇怪,觉得这样做似乎毫无理由,于是心里突然坦坦荡荡了,便道:“陆霜云,我问你,你祖籍何处?祖上是做什么的?”
陆霜云道:“祖籍襄阳,我祖父和父亲都是行商,自小就是我母亲养我,父亲常年经商在外,祖父也是在外经商时客死他乡的。”
王向天大笑道:“这都是你母亲告诉你的吧?我来告诉你,你爹临死前把一切都告诉了师父,师父这才收留你的。你爹陆良原本是金朝名将,只因沙里虎忌惮你祖父兵权,便在朝中造谣诬陷他,说他与明月门掌门乔芳全来往过密,似有勾结宋国叛投之心。金宣宗偏信沙里虎之言,罢了他的兵权,又要将他逮捕入狱。你爹一怒之下竟带着全家人来到明月门。不过他与乔芳全确实常有往来,乔芳全收留你们在明月山住下。”
继先忽然想到慧通在九华山上说的话,讲他有一个因与明月门交往被逐出师门的师弟,也是叫陆良,而《繁花经》副本就在他手上,便问道:“那后来呢?”
王向天道:“后来在明月山一住数年,再后来,遇到了桃源派围攻明月门寻找什么宝图,明月门不敌桃源派,乔芳全也失落无踪了。”
林清溪道:“说了这么一大圈子,这跟我师父杀不杀他父母有什么关系?”
王向天便道:“静隐在明月山没有找到宝图,以为宝图被陆良夫妇带走了,所以才一路追杀。”
说至此,继先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曲江流觞图》惹出来的。
陆霜云悲怅道:“原来我的父母真是静隐师太杀死的。”
忽然门外一声大笑,众人一惊,齐向外望去,只见一白发老太婆走来。此人是谁,众人纷纷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