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声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了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者,一手撑伞,一手持灯,静静地站在雨中。
雨幕中,那道枯槁的身影渐渐地与记忆里的那道影子重合。
张希声忽的觉得眼眶一热,仰头看天,更咽的说道:“今晚的雨还真是大呀,整夜都下不停。”
老头一直在村口焦急地张望着张希声的身影,一见远处冒出个头,就急急忙忙的凑了上去。
见张希声傻傻的站在原地抬头淋着雨,嗔怪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喜欢淋雨?”说着递给张希声一把伞,从怀里掏出一条巾帕,让张希声擦了擦湿透的身体。“快跟我回家,我给你烧水洗一下身子,免得一会儿病了。”
张希声轻声制止了他,“老爷爷,我刚刚受了点伤,要去拿点金疮药,您先回去吧。”
老头儿略微思索了一番,嘱咐道:“那你的伤没事吧?严不严重?我去把村医给你找来,你快点回来!”
“会的!”张希声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自师父死后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
张希声牵着青牛到门口时,老人就已经透过窗户看到了他回来,急急忙忙从他手中接过包裹,把他赶到屋里,“快快快,快让齐先生看看。”
齐先生是刘家村里唯一的文化人,他原不是本地人,而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只是进京途中遭遇了一伙山匪,丢了所有的钱财不说,还在逃亡的过程中,弄跛了一条腿。没有了钱财,还跛着一条腿,齐先生是越发困顿,终于在逃出来的第三天,逃到了刘家村门口。
村中一户早起进城赶集的农夫刚出门就见到了村门口躺着一个像是死人的玩意儿。大着胆子上去打量了一番,发现那人还有气。连忙把他救了回来,醒来后的齐先生看淡了功名利禄,靠着家传的医术行医于各个村落之间,成了附近村子里有名的回春圣手。
方才齐先生的门被老人敲响,齐先生在刘家村十几年,还从没见过老人如此心急如焚,得知是有人受了伤,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还来不及披上一件外衣,就跟着老人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此刻却见张希声面色红润有光,不像什么濒死之人,便问道:
“小道长身患何疾?”
“疾?”张希声一愣,随即意识到是老人估重了他的伤势,苦笑道:“称不上什么疾症,只是些许抓伤。”说完褪去左侧的衣物,露出受伤的左臂。
伤口只是微微的擦到,但因为那鬼修的真气雄浑,才会抓破皮肉。此刻伤口被雨水浸得泛白,倒是显得有几分狰狞恐怖。
齐先生哭笑不得,拿被热水浸过的帕子洗净他的伤口,有些无奈的看着老人:“这就是您老口中的奄奄一息?”
老人瞪着眼,固执的说道:“这孩子的手臂都皮开肉绽了,还不严重吗?他才这么小,多疼啊!”
(本章未完,请翻页)
齐先生拗不过他,只好依他,
“好好好,这伤太重了,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重的伤了。”话音未落就包扎好了伤口。
擦了擦额头本就不存在的虚汗,长舒一口气。“好啦。接下来五日之内伤口不宜触水,饮食清淡,少辛辣油腻。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禁忌。”说完打着哈欠向门外走去。
老人连忙拦住他,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破布做的钱袋:“大晚上惊扰了齐先生的好眠,这些钱就当是药钱外加上老头子的一点歉意。”
齐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行医者得心满意足而已,况且所用之药都是这位小道长自行备置,何来药钱之说?不过我大晚上跑这一趟也不容易,也罢,我就取一些吧。”
说着伸出二指从钱袋子里掏出一枚铜钱,在手上抛了抛。爽朗的笑道:“一文足以。”
而后大袖一挥,撑着白伞扬长而去,好不洒脱。
直至看不见他的身影,仍能听到一阵清亮的高歌,
“潇潇午夜雨急声,
忽闻门前一老翁。
随行疾走出门去,
看得无恙一童孙。
临了捻起钱一文,
身消处,
慰藉生平医行路。
雨未修,
爷孙遥望路幽幽。
……”
正在遥望齐先生远去的屋内二人闻此,俱是把头一偏,随后相视一望,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