檍洁不知怎地,如坐针毡,半炷香似半年漫长。几乎让她忘却前一刻遭逢千刀万剐的撕裂苦痛,只想快步走至厅堂,抱那脆弱幼婴重回怀中。
然而,当她拖着刚割下心头肉的残躯,艰难步入大厅,空荡孤寂迎面袭来,不见婴孩与众人踪迹,只剩玄平赤红眼,背手立於她眼前。
檍洁在侍女搀扶下,走至那孤寂昂立身影跟前。玄平出手扶她,并要侍女退下。
「玄平……那孩子」檍洁虚弱却满怀欣喜,握住他双手激动道「你见到麽他双眼和你一样,蓝似青空。」
玄平本显凝重的墨黑眼瞳,霎时隐现蓝影,他惊讶回抓檍洁双臂问「是麽那婴孩眼瞳为青色」
檍洁点头,旋即哀求着「嗯……让檍洁抱抱他……」
玄平改置上愁容,断然道「不可能,朕亲眼检视过,太医抱出来那婴孩,眼睑是黑褐色。」
檍洁身心虚弱,见不到孩子,又听玄平误会言语,莫名失魂慌张,焦急回应「玄平……连你也怀疑檍洁清白是麽那孩子真是你的,檍洁没有做出苟且之事,你信我……你听,是孩子哭声呢。该是饿了…讨抱了…求你让我见他。」
玄平掣着躁动的檍洁,不带情感道「檍洁,那是你的错觉,这殿里没有婴孩哭声,刚刚包太医抱出来的……是个死婴。」
檍洁用仅剩气力紧緮玄平上臂,好不让双腿软下,跟着高声嚷道「不可能,孩子刚喝过奶,哭声宏亮,产婆宫女都听见的,他不可能是死胎…让我见他……让我见他……我求你。」
玄平撑不住耗弱的她,随她半坐於地,拥着她丧气低声「檍洁,那孩子抱出来时……确实已无气息。」
檍洁发疯似抓着玄平泣声嘶喊「我不信……他明明在哭……他在找娘呢,玄平……那是我俩的亲生骨肉,你把他藏哪……他会饿会冷的……」
玄平将檍洁重拥入怀,镇住她幻视幻听,妄想把她拖回现实「檍洁,孩子再怀就有了,你刚生完,别过於激动,伤了身子。」
檍洁听完猛然推开玄平,倒仰於地,厉声道「孩子丢失了,你居然不心急,不伤怀,甚至没有丝毫心痛……难怪常妃小产那日…你还能对我逞欲……女子在你眼里到底算什麽那一个个未成形、未出世便死去的婴孩又算什麽兆玄平,你是禽兽……是凶手……孩子都是你蓄意害死的,是不是!」
玄平弯下腰,想拉起檍洁,安抚道「檍洁,不是的,你冷静听我说……」
「走开……你别碰我!」檍洁使劲拍开玄平手,挣扎着退後爬起,随後眼里似又燃起希望,空荡朝着远方喃喃道「我知道…孩子们最爱一块玩,他定是去找盛儿盈儿。」说完眼神漠然扫过玄平,转身颠颠倒倒步出寝殿。
玄平怕心神恍惚的她出事,驱前落针,让她晕倒怀中。
自此檍洁日夜听见那婴孩哭声,萦绕她昏沉入梦,之後,便一直活在那寻子的梦中,一开始夺走孩子的凶手还入梦纠缠,去图抢走她失而复得的婴孩,但最後总会被她厉声吓走。就似她曾为白狗赶离野狼,然後,她便能安心照料她舍命营救的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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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近月来可还犯病」玄平坐於书案前,偏头揉着太阳xue问着底下侍女秋玉。
「禀圣上,娘娘自养了那白狗,至今不再昼夜四处寻找小皇子,寝食也安稳正常。」
圣上面显宽慰,一手点批奏章,又问「认得人麽」
侍女秋玉摇头「人是不认得,但娘娘似乎记得圣华宫,日里常往那走,见着太后却称和妃,又一脸惊恐地叫着圣上名讳跑走。」
圣上停下笔屏气凝神一阵,抬眼直视秋玉又问「那……皇后曾往西苑藏书阁或忆和园去吗」
秋玉想想又摇头「回圣上,不曾。但每晚总问奴婢为何要住这凤仪宫,接着喃喃说明日该收拾行囊,准备出宫。」
玄平语气柔缓「朕知道了,秋玉,好好替朕看顾皇后,只要不离宫中,她要去哪都不许阻拦,且贴身随侍,途中问你什麽都先别答,记着来禀告朕,清楚吗」
秋玉应声退下後,玄平抽出柜中那张看了无数遍的验屍书,死去婴孩眼瞳是褐黑色,每思及此,他不禁自责当时怀抱那死婴查看过程太匆促,更悔恨当时甫见眼瞳无蓝,即发怒丢还太医,怀疑檍洁真与人珠胎暗结。
这阵子玄平脑中反覆回荡檍洁愤怒指着他,大骂凶手的情景。许久未犯的头疼似又隐隐发作。
奏章批阅告一段落,圣上轻行过圣华宫见太后,前殿门外似乎听见里头逗弄孩子的欢笑声。
太后忽闻圣上已将进殿,神色略显慌张,赶紧要身旁女子将手中婴孩抱至後殿,并起身躯前恭迎玄平「平儿,怎来得这麽突然,也没通传」
玄平嘴角堆起笑意,假装未察觉太后慌张举措,从容答道「喔,临时想找母后商议小事,不想过於惊动,即轻装过来了。」说完不经意瞄了眼她身後正怀抱幼婴隐身後殿的妇人,随口淡问「谁家的孩子没听母后提起。」
「是安女阁姊妹,上月中生了个胖娃娃,今日抱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匆匆说着,怕玄平多心,解释道「没告诉你,一来只是旧识姊妹,二来也怕平儿触景生情……若洁儿那婴孩未夭折,算算也该满三个月。」接着叹气强笑「不提这个,平儿刚不是说,有要事商议与哀家商议」
玄平本想问娘亲关於檍洁误闯圣华宫及婴孩眼色之事,听她急於转移话题,後者便暂缓不提,只道「娘几日前可曾於圣华宫见过檍洁」
太后想想回「是,洁儿似乎错认哀家仍是和妃身份。末了惊恐逃走,娘想解释都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