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刀客》
北魏末年,庸臣当道。
连年战乱,南涝北旱,朝廷贪腐,闭仓不开,难民四十万,暴尸荒野者近半。
史载:“北魏天灾,饥民无以活,皆易子而食,析骸而炊。”
此间人多尚武,豪强并起,杀人屯财。
漠北有人自称刀客,门前立一大旗,号“漠北刀王”,摆擂比武。
刀客家徒四壁,只一把长刀。
刀客逢年过节不祭祖先,只拜长刀。
刀客无甚营生,每天跟人比武,赢了,拿钱,喝酒。输了——刀客还没输过。
来挑战刀客的人络绎不绝,有武痴剑狂,将军贼匪;也有异域高人,侠客隐士。
不管是谁,来者不拒。
凡来找刀客比武的,规矩只有一个:黄金一百两。
结果也只有一个:——输。
刀客的刀法登峰造极,手法也极为凶狠,往往一招制敌,伤其要害,输的人要么一命呜呼,要么终身再无法练武。
刀客似一个敛财的狂魔永远不知疲惫,每天就是出刀,收刀。然后拿钱,喝酒。
日复一日,刀客刀法越发精湛,财宝也越屯越多。
人们说刀客的财宝都埋在他那屋子里,刀客的屋子里有一条密道,通往他的宝库。
江湖传言:谁打败了刀客,就能夺得天下第一的美誉,还能得到那一笔数目庞大的财宝。
刀客不光掌握着一笔巨大的财富,同时也成了江湖上的不败神话。
无数人摩拳擦掌,叫嚷着“为民除害”从四面八方涌来。个个前赴后继,以命相搏。
其真实意图,人尽皆知。
来的人越多,刀客的名气也就越大,赏金也就也多,而赏金越多,就会吸引更多的挑战者...
年复一年,刀客上了年纪,渐渐在比武中露出败迹。
人们都觉得打败刀客的机会来了。
更多亡命之徒争先恐后,蜂拥而至。生怕别人抢先一步赢了刀客夺了名利。而这时刀客也乘机把赏金提到了两百两。
人们窃窃私语:这老家伙知道自己活不长了,身手也不比从前,临死前还想多捞点儿,也真是贪得无厌。
毕竟,没人会嫌钱多,而且刀客贪财,是个俗人。
结果却还是一样,交了赏金的无一例外的败于刀下,其中多数还一并丢了性命,成了刀客的刀下亡魂。
刀客虽有退步,可还是那个不败神话。杀人屯财,饮酒作乐。
当名满北魏的十大高手先后败于刀下,人们渐渐把打败刀客的希望寄托在江南,一个年轻人身上。
几年前,江南梅氏出了一位少年天才,他三岁学刀,十岁小成即败二流高手数十,十五岁打遍江左十三郡,十八岁败一流高手六十三人,败其他不知名高手更是无数。
少年家底殷厚,世代奉刀,而且为人忠义,常同其家族一齐仗义疏财,劫富济贫。人称“仁义刀侠”亦称“江南刀王”。
每一个使刀的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败刀客,做刀王。年轻人也不例外,虽然他也被称为江南刀王,但他明白,这世上真正的刀王在漠北,在那间木屋里。
年轻人筹备五年,提刀北上。
发战书:中秋夜二更三刻挑战漠北刀王。
原本来挑战刀客的听说江南刀王要来,都不约而同地把自己的挑战日期推后。
如此,留给刀客有了半月时间。
这半个月,刀客还是跟往常一样,练刀,喝酒。
中秋这天,日头尚未落下,刀客的破屋周围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人。有附**民,有顶尖高手,有赶远路来看对决的,也有捏着暗器伺机杀人越货的,总之看客形形色色,人人鬼鬼。
二更,刀客和年轻人终于出现。
刀客意外地束了长须,着一身黄袍。大刀拖于地,刀背宽而厚,刀锋窄而钝,刀刃略有蜷曲,爬着几丝裂痕,刀身绵长,盘着龙纹,通体土黄,苍劲矍铄,在月亮下隐隐泛光。
年轻人立五丈外,一袭白衣,单手持刀,他的刀同他人一般修长,刀背不盈半指,刀锋薄如蝉翼,刀面雕着飞云和虎纹,刀身精致灵巧,寒光熠熠。
三刻到,乌云掩月,大战开始。
年轻人持刀进攻,只见他手中长刀宛若长蛇,化成几个虚影向刀客突刺而来,而刀客却不忙躲避,待“长蛇”游至眉心,方提起长刀,往上一横,只听“咣咣”几声,两刀相接,一波劲道散开,两人各退一步。
边上有人见了门道,面面相觑;有人一声怪叹,揣了暗器悻悻地跑了。
又见刀客扎一个开弓步,抡圆了大刀,卷起一阵沙土,携着一股黑风,夺年轻人而去,年轻人眼着刀锋,疾步后退,旋即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刀锋,退让间运刀如剑反身一刺,直指刀客右臂,眼看刀锋将要刺中,刀客的右手却突然松了刀柄,同时左手伸出反持刀刃,一股暗劲儿自掌间运于刀身,刀柄猛烈一震,将年轻人的刀锋弹开,年轻人顿时感到手中一麻。
如此你来我往又斗了几十合,胜负难分。
但见又一次交锋,双刀刀身相接,顿时激起一阵黄沙,两人同被这股气劲儿弹开,分退数丈,刀客拖刀于背后,年轻人立刀于身前,并立良久,似有所悟,似有所待。
俄而三更至,一阵寒风卷来,怒号而过,夜空上乌云极速退散,露出一圆明月,月光撒向对峙的两人,两刀。
年轻人眉峰上挑,登时如沐春风,手中长刀霎时通身透亮,猎猎作响。
只见他一个起势,向空中跃起,将长刀缓缓举过头顶,吟道:“月斩!”见那刀面上的飞云和虎纹闪过一丝寒芒,继而银光乍起,顿时满天黑云攒动,翻腾不绝。
反观那刀客,身边也是狂风大作,一阵阵黄沙自刀客周身卷起,逐渐将二人团团围住,周围看客大都睁不开眼,也看不清沙尘里面发生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胜负已分。
一人倒下。
一人定在原地。
时人描述这场战斗时说,当时那月亮变得特别大特别圆,此后两百年也再未有人见过那么大的月亮,更为神奇的是,那月光!那月光竟化作银白色的瀑布注入年轻人的刀里,他向着刀客一劈,那刀刃生出银白色的光芒,恍惚中凝成一只白虎,扑向刀客。
而那刀客,确是沉着不动,眼着白光,随即自喉中发出一声浑厚的沉吟——“破!—”
也有个别人说刀客发声前似乎在隐隐摇头叹息。
而说法一致的是:随着那声沉吟,刀客的长刀迸溅出灿灿的金黄光芒,耳边随即传出一声龙啸,大地一颤,但见刀客周身三尺之地,沙土被狂风携卷应声而起,迅速聚集,裹在刀客的刀锋上,隐约间化作一头黄龙,通体泛着金光,迎向那扑来的白虎。
天际下,一黄一白,一龙一虎,交缠搏斗,白光如飞瀑下九州,铺天盖地;黄光似沙尘卷四海,势不可当。
一时间电闪雷鸣,风起云涌。
不多时,又一声龙吟震怒,黄光渐盖过白光,自下而上夺白光而去,刀客顺黄光突至年轻人身前,黄沙中,只见两人身影窜动。
末了,一道红光划过,一人应光而落。
坠下的,是那刀客。
当时,周围的看客跑的所剩无几,剩下几个胆大的,也捂着嘴,虚着眼。有些个后来变得精神恍惚,整日神神叨叨。唯个别顶尖高手,勉强把这场战斗看在了眼里。
后来有人说他们决斗那天,适逢天狗食月和百年难遇的沙尘暴,那两兽其实是两人的身影,耳边龙吟不过是刀客的低吼。
也有人坚持说自己看到了一龙一虎,分别是黄白两色。
总之当人们把这场战斗讲给世人,世人多只当他们是被天象惊得恍惚,出现了幻觉。
再后来,当人们再谈起那场战斗,说法已天马行空,五花八门。
后有史载:“北魏庚丑年中秋,天降异象。是日夜,月食共沙尘同作,有龙虎相争象,其势冲天,千载罕见。”
几日后,年轻人在刀客那间木屋的地上,果真发现了那“传说中”的密道。
密道极长,第一阶上赫然摆着一本厚账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堆人名,正是所有挑战者的名字。
名单上最后一人是年轻人。
年轻人把账本翻到末页,见留着几行字:
“人祸天灾,朝臣漠视,饥民流窜,饿殍遍野。我自幼无双亲,近邻暴尸荒野,兄姊遭人分食,独我苟活于世,天既活我,必当有所作为,故我修此密道...我奉刀如命,号“刀王”三十余载,败尽英雄,得尽财宝,筹黄金万万两,皆资于饥民。今,我自知时日无多,寻新刀王久矣,我知你纯良,特传“刀王”,万望为继,莫负此道。——漠北刀客。”
原来刀客之所以疯狂敛财,是为救难民。他将多年以命博来的万贯黄金悉数资了那漠北,教幸存的饥民做了救命钱,靠着这些黄金,几十万饥民才活到了今天。
而这密道的终点,正通往三十里外,漠北饥民聚集的中心。
年轻人看罢,沉默不语。想起当日沙尘中的情形:当时刀客一个闪身,长刀已抵至他的咽喉,当他闭目受死时,刀客却移开刀刃側身把胸口迎上了他的刀锋...
年轻人恍然大悟。
他把账本放回原处,看了眼手上的长刀...若有所思。
一个月后,江南梅氏少爷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一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年轻的新刀客。
刀客摆下擂台,于屋前立一大旗,称“南北刀王”。
刀客家徒四壁,只有两把长刀,一把雕虎,一把盘龙。
刀客逢年过节除了祭祖,还拜两把长刀。
刀客无甚营生,每天只练刀,比武,拿钱,喝酒。
刀客比武时收两份赏金。
据说自那时起,南方涝灾难民也突然得到救济,不再流亡。
故事二;江湖混混
寒风凛冽,冬日北平城内的一家小酒肆中,劣酒和汗臭混合的难闻气味微微从破旧的门板内飘出,一个穿着布衣的瘦削男子从门缝中钻了进来,他搓搓手,把因温差变化过大而出了细汗的手心在屁股上擦了擦,顺势掏出九文钱,在手中掂了掂,用沙哑的嗓音喊了声:“来壶酒。”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一边用木勺盛酒一边说:“才半天就搞到钱了?这冷天亏你找得到主顾。”
旁边一个小眼睛的男子笑嘻嘻的搭茬:“咱这'肠虫'门路多着呢,我看就是锦衣卫来抄家也会被他给蒙了。”
瘦削男子接过掌柜递过来的酒,灌了一口,斜眼看向那个小眼睛的男子,说道:“你'豆子'最近不也从官老爷那发了笔财吗?”
小眼睛的男子面颊明显抽动了一下:“刘爷,您可别戳出去了……”
瘦削男子右手拿着酒壶灌酒,左手朝旁边一摊,那个男子顿时愁眉苦脸,不情愿地掏出一两碎银放在了刘爷手上。刘爷又掂了掂,手一翻,那一两碎银只剩下了一半,放在柜台上:“来盘肉。”
掌柜端出盘猪肉放在刘爷面前,转而低头看向账本说道:“消息还真灵通,好多小官差还不知道呢。”
“毕竟挨了一顿才晓得考成法那堆事儿”刘爷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冯大人有啥吩咐没。”
“有,让你注意下清风楼,今天晚上可能有事儿。”
刘爷蹙了蹙眉头:“……清风楼,最近那块地可有点起浪的意思……”
掌柜摇了摇头,叹道:“自从张阁老当了首辅,这天下就起浪了,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想的……”
刘爷扒了扒盘子,把肉渣扫进嘴里,把酒喝光,起身扔下一句:“希望国公大人别吃狗肉。”
掌柜眼眯了眯,又拿起笔开始写字。
冬天晚得快,特别是北平的冬天,各位老爷们都开始了自己的娱乐,而清风楼绝对是一个上好的去处,刘爷揣着手走过横七竖八躺着流民的小巷。在冬天,只有这风力稍微弱一点的地方才能让这些因为没了土地的流民有机会熬过去——曾是他们中一员的刘爷深知这一点。到了清风楼,灯红酒绿的气氛使每个来寻欢作乐的人都神经兴奋,胭脂的味道使人迷醉,婉转的歌声使人舒适,而女人们的娇笑更是极品的伴奏。
“哟!刘爷!奴家说今天怎么生意怎么这么好,原来您招的福气啊!”一位浓妆艳抹的妇人掩嘴娇笑。她明白这位是那位国公爷的人,得罪不得。
“嗯,给个靠窗的座位,上壶酒和几个下酒菜,不要歌舞,给国公爷办事。”刘爷知道只要搬出这个由头,就能白吃白喝一顿。
“好嘞,到时还望刘爷给清风楼美言几句啊。”
刘爷挥挥手,这位清风楼的老鸨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不一会儿,酒菜上了桌,刘爷慢慢喝着酒,听着女人的声音心里有点痒,可是他知道今天可能要出事儿,玩了女人不好脱身,他刘爷能活到今天就是因为明白什么福该享,什么苦该吃。
喝了半个时辰,官老爷开始进来了,官员其实是不能进青楼的,所以都没穿官服,可刘爷从眉眼间的傲气就可以看出是不是官,至于怎么有的这本事,看的多了就认的准了。
就在他数着进来官员人数的时候,突然瞳孔紧缩,因为一个根本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那位鼎鼎有名的张居正张皇帝居然来了青楼,旁边还跟着一个步伐矫健的官老爷,看着是个高手。
刘爷心里暗暗叫苦:张首辅和锦衣卫的老大都来了,这个事儿过了头吧……但他神情还是保持自然,不时瞟一眼张居正,直到他进了包间,刘爷赶紧把饭菜打个包一路小跑离开了清风楼。
第二天下衙,刘爷火急火燎的跑进杨御史家里,杨御史见到刘爷后有些意外,问道:“为何如此急切?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爷咽了口唾沫,喘了几口粗气才问道:“朝廷里冯侍郎是不是致仕了?”
杨御史乐了:“都说'肠虫'刘爷无孔不入,什么消息都能打听着,早上的事你下午就知道了。”
刘爷面色微微发青,后背冷汗直冒,他端起下人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朝杨御史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痛哭流涕,颤抖的喊道:“请杨兄救我一救啊!”
杨御史吃了一惊,连忙把刘爷搀了起来,安慰道:“刘兄何必如此啊,且把事情说来,看我可否打点一二。”
刘爷止住哭声,慢慢说道:“我知道我家国公是反对考成法的,冯大人就是他的人,可是他们判不明形势,现在张阁老当权,皇上才十几岁,还有太后撑腰,如今的朝廷张阁老一人做主,何人搞得倒他?冯大人公开和张阁老叫板,实在是……然而国公为了撇清关系,把我推了出去,说我擅自贿赂冯大人,让冯大人弹劾张阁老,想着虽然理由蹩脚,但是自己是国公,打江山的功劳张阁老不得不顾忌啊……”
杨御史的脸色有些发白,小声说道:“所以我如何救你?”
刘爷的拳头攥了攥,说:“弹劾国公。”
杨御史把桌子一拍,对刘爷怒目而视,喊道:“刘爷,我寻常把你做兄弟,你如何要将我往火坑里推!”
刘爷马上又跪了下去,急声回道:“杨大人息怒,小人深知您弹辞犀利又滴水不漏,此次弹章只有您才写得成,而且此次弹劾看似危机四伏,实则是飞黄腾达的大好时机。”
杨御史紧锁眉峰:“你叫我如何信你?”
“此次事件是向张阁老表忠的好机会,只要您弹章可以打动张阁老,不论弹劾是否成功,张阁老都会高看您一眼,到时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杨御史沉默良久,半晌才开口:“你想弹劾国公和冯大人结党?”
刘爷突然又磕了一个头,说道:“请杨大人弹劾国公爷勾结市井混混欺压百姓。”
杨御史明显愣了一下,将刘爷扶了起来,叹道:“国公收了一个能人啊……”
刘爷半低着头,轻声说道:“刘某不过一介无赖,当不得能人。”
杨御史又轻轻叹了一声:“你我皆知张阁老官场混迹多年,当年高大人都没能斗过他,如何会被国公的名头制住,国公此次定是官位不保,可如此一来,刘兄又如何脱身那……”
刘爷看杨御史答应了,微微一笑,拿出二百两纹银放在桌上,说道:“杨兄只管上弹章,往后便看刘某的本事了。”
于是二人拱了拱手,刘爷快步离去。
不过三天,刘爷被锦衣卫拿走的消息就传开了,曾经受过恩惠的人都摇头惋惜,曾经被瞒哄的人则扬眉吐气,除去酒馆青楼内的谈资又多了一个,人们的生活丝毫没变。
岁月如梭,转眼便到了次年的秋决之日,刘爷被砍的消息传入了国公府,国公眼皮一颤,从红木椅上慢慢起身,将管家喊了过来,说道:“陪我去街上一趟。”
管家连忙应道:“好的老爷,马上就去准备车辆。”
国公摆了摆手,边走边说道:“不必,步行便可。”
管家赶紧跟上。半个时辰后,他们走到了清风楼旁的小巷,管家心里正嘀咕,心说今天这位国公爷怎么突然想散心了,突然国公停了下来,看着这条小巷有些发愣,然后说:“你且先去王掌柜那看看。”
管家快步走开后,国公对着转角处喊道:“刘爷,此次是我亏了你,你却想要什么?”
刘爷一瘸一拐从转角走出,脖子上包着药布,往墙上一靠,朝国公拱手道:“国公无恙便好。”
国公叹了口气:“我明白'肠虫'不是白叫,恐怕王掌柜那的账早被你摸去了,如何不在被审时供出,那上面关于国公府的受贿账册可保你无恙,还可跟着张阁老享荣华富贵。”
刘爷顿了顿,缓缓答道:“人在江湖,义字当头,当初你在清风楼旁收了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我,今日我保你头上的乌纱帽,我虽一介混混,可也守得住这江湖的规矩,如今家当全给了砍头的以保全性命,仁至义尽,国公且容我离开北平谋个活路。”
说完刘爷转身就走,国公听着管家慌张的叫喊,长叹一声,朝刘爷离开的方向抱了抱拳,转身缓步离去……
故事三;红色江湖
五日惊蛰,一少年款款而行,走在五行山的山路。
这五行山本也不是个甚么出名景致,只是五年前一伙子高手避仇避嫌住在了山顶上,放下刀兵占据那破庙,每日烧香拜佛,又不缺修缮的银钱,才把那破庙整理的像模像样起来,不止便宜了一些常去的香客,连那小庙本身也借了五位江湖高手的名头渐渐有了知名度,时至今日,已是香客饱满,每逢节日络绎不绝。
那破庙也因此得了个人人口头传诵的名字,名曰:“五寺山庙。”又作“五士山庙。”人人都知上头住了江湖高手,寺庙的名讳也给这山峰添了不少传奇色彩,引得许多本不信佛,但信江湖的热血小伙子登山叩拜。
今日上山的那少年,虽是一书生打扮,背上背着一奇大包裹,沉重异常,令他每一步踏上石板都沉重的如同负棺……显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
他不像是什么热血青年,只是对旁边匆匆走过的香客冷眼相待,一点儿不似带着一股兴奋劲儿的年轻人,后者还未登顶言语里就充满了对侠义生活的向往。
少年只是默默而行。若有人不小心靠他太近,立即就会被一双冷凌杏眼给瞪回去,出一身冷汗。这莫非也是个江湖人士吗?看着人简直想把人给吃了,脾气还这么臭,简直像被人弑了亲人,莫不是寻仇来的吧?路人猜测纷纷。
又因为他身负重物走的慢,很多香客吃了一惊之后便低头匆匆赶路,远远地超过他去,随后上了峰顶和人谈起此事,或猜测这究竟是何等人物,或夸张的表达下心惊。
这些乱七八糟的资谈慢慢也传到了山上五士山庙的五位侠士耳中。起初他们以为只是哪个没分寸的愣头小伙子罢了,可听的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刨除太离谱的那些,剩下的信息拼凑起来,渐渐就是一个身负某神兵利器,一脸煞气执意寻仇而来的神秘江湖人形象。
没过一会儿又得了一不长眼的香客靠的太近被这凶煞恶人一拳揍趴的消息之后,五侠士可坐不住了……人家可正拖着刀兵往山上赶呢,万一真是什么十年不晚的冤家,想想就心头难安。
五人由此齐聚后室,都阴沉着脸色,一个个盘算起从前自己在江湖上混的时候,那些有的没的,仇家冤家的旧账来。如此沉默一会儿,他们一个个的脸色不见好转,气氛反而更僵了。
想想看,毕竟都是江湖里混迹出身,最后是被仇家追杀,债主追赶的迫不得已山头隐居,几人中有谁又能是清白的呢?仔细盘算总会想起不小心曾惹过的,又没撇清干系的魔头来。
五人你看看我,我瞥眼你,猜疑之心大起。
顿时五人之中的老大脸上就挂不住了,好歹当初一起逃难来的,彼此情谊还是有的,怎能因这小小劫难一场就撕破脸?
“诸位兄弟妹,依我看,这也就是个毛头小混子,或者不长眼的看上了咱庙里的香火钱,”他咳了咳说,“既然我五人当初拜香结义,就一起出手打发了他。就算真的是什么远古冤家,也要好好同他理论理论,不能让我兄弟妹吃一点儿委屈。”
“如此甚好!”
“还是大哥精明……”
其他四人纷纷赞成,也算是有了个台阶下。
于是五人随即整点自己刀兵,一齐赶往那上山的唯一的山口去,就在那台阶末端排开了站,严阵以待。
那些个上山的香客们见了,啧啧称奇,不少报了好奇心的人拜了香也不着急走,就在那台阶附近扎堆了看……毕竟寻常的日子过惯了,普通老百姓哪儿见过这等大场面?刺激刺激,就算只是多了个饭后资谈也好生过瘾。
如此阵势弄得侠士五人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处理私家恩怨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围观,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但赶了几赶,香客们散了又聚,他们慢慢的只能放弃了,毕竟日后还指望着香火钱,没办法真动怒撕破脸。
因此他们只好站在那里干耗着,等着那寻仇少年上山。可偏偏这少年动作真是慢,走了半天也不见人影,真教人烦躁不说,提起来的应对大敌的气势也慢慢消磨,甚至有点儿盼着他快点儿杀将过来打一架驱散这无聊气。
可惜天不遂人愿,只听着新来的香客们说起路上遇到那执着少年来,就是不见其人。直到日上三竿,一迈着沉稳步伐走在石阶上的身影才姗姗来迟。
那少年的面孔是未见过的,而且背上背着不知道啥玩意的兵器硕大吓人。
原本一股子提起来的同仇敌忾的气势早没了。五人中的老大一步迈出来,不想默念了许久的质问口气不小心就变成了:“阁下可是为何而来?”的小心翼翼。
有点儿尴尬……幸而香客们都被紧张的气氛抓住了,没很在意。
“我找人,”那少年说,一点儿没有叩首还礼的意思,“我师妹嫣下,我要把她带回去。”
老大左顾右盼看了看四人,顿时迟疑:咱这儿有这号姑娘吗?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却见那少年取下了背上包裹,一圈一圈的解着布条,气氛顿时紧张。
“我可以确定,她就在这儿,”那少年说,“在这里被生生关了五年,被欺凌被压迫,每天过的都不是人的日子。”
周围的看客发出了惊叹声,纷纷看向了五士的老大,看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