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前定皇土,古元殿内震九州
题《渔家傲?好一乐似仙人》曰:
并洒旗风缠万箭,东走河汉澈流鱼。何处纳凉绻细柳?山北望,西倾红日映彩霞。
剑指苍天穹宇破,刀截昆仑赠太荒。龙游千山攀斜岩。惆满腹,望月无限身鄙卑。
地隅东北,川岭琅琊;岩基草绕,辄出东武。是此为开卷之第一回也,云记雄豪风性,诚不出摘世谈国之语。斯东武又前朝所遗画栋雕梁,中青藤缘壁者,乃靖英祠也!霜生梁宇,灰覆匾联,璧、琮色变,圭、璋遭窃,鼎镬与盘匜积灰,钟铙同簋爵并锈。可叹划荆棘入坎宇,一段英雄事,今已无人铭。想曾道听途说,尝闻媪妪耆翁所论述,囊者亦日进牛羊巨鼎,簋烹三八;闻其名而历此,则有兽鸟隐行之色,自歌惋不已。说起这《齐雄录》一书所得,则又是梦渺幻妙,怪者中史不实而有所闻,言不真却无有辩。自已阅凡三,则自觉来处奇而文亦奇。然今上令举世除此文篇,私以为府中盐也!斯此文虽有涉于世处,然循其本,乃欲记英雄,扬其休风,非怨世作也!兹不得不叙。作文者自历了几番风,潦草撰了此文,先搪塞一番列位看官。
想某书吏于两江幕府时,苟于到台下行抄书事。一日重阳插萸,攀山问祖,随老中堂步泉野;赏碧色清颜间,不明本末、一个没巴鼻魂魄离身,耳边轻灵曼歌引入林中,见反家察问,多是受山妖摄了魂去。那时便不觉多少路程,心如死水,恰似睡着一般,回身时,却做个仰爬在地上,风携针叶过,方觉早赤条条一丝不挂,幸顾四周亦无人,遂无羞愧意思,便举首见四处杂草丛生,朽木乱道,走寻道路时,方见了两个儒生对坐而弈,忙寻蔽体物,两脚则如钉死一般,再动弹不得,众诡物却与我魂魄过不得,又入了这棋廊里。只觉劲风扑面,身后人扯我衣,伴着寒风铃响,一杆鬼头刀飞过,血溅于我面。自顾身着号衣布甲,与众同衣者一归。我处出一员皂甲马上人,与彼处银甲马上人相并,前有虎狼,后赶豺狮,旁一老者未行几步,病恹恹的倒了,后受人踏为肉泥,恐并未觉疼痛;某已被甲行战,却是怪哉,素日宰雏烹卵亦适胆寒,见不得秽~物,时则亦作了一饥狼恶虎,更兼离神在内,不知过了多时,方又赤身在两个书生前,此前一干事尽数忘却,局终棋收,两个将某看的羞臊满容,都道:“好清白的身子,却是好了!”某惊问道:“何事‘好了’?”某遮掩了当掩处,方问其是人是鬼,两个听了笑道:“我二人、者掌古今之史承,非人也、亦非鬼也,我两个本文昌帝君座下的童子,掌古今之变也。”一个道:“尔偶入了仙林,昏睡了几百余岁。”自思如烂柯人,正慌乱间,那个又道:“尔亦休慌扰,不移时便教尔归。”某时更不计较此些,只是问:“我必非无故来此,不知两位仙童将欲何为?”另一个说:“怪石嵯峨下,是紫微正殿,我二人偶失了仙宫里记人史的青册,天帝便降下天雷,将我二人道行去了一半,教下凡历世重修人间史,恐我二人误事,遣紫微正宫一同转世来历劫。”先前一个又说:“着青册一去,天地崩乱,寰宇翻转,不能反先时也!”某惊求详细,这怪儒便言:“今日求尔将书发扬。”将出一卷花龙!上题一律云:
日霸东南生,腾汩彻龙编。
诗文欺《水浒》,语段如《三国》。
细笔勾俊色,绛墨写朱红。
卷启天神避,茫照景升名。
后话后叙,先说这星主自下凡来历劫,至此是第十八代化身,引出这般故事:
盖天下更朝历时,无论汉唐林稷,其忌存四,有阅经史之人,则可自相诲于一谈:阅《明》者,而知气数;阅晋者,则知娇奢;阅《史》者,方明臣之任并君之度也。
凡一君之宇土,天始兆见,过日即亏,此即为天祚。纵君德如周公、伊尹;将如诸葛、吕望,若斯值时,其沙汰就也。远则思明崇祯,宅舍外奢而内俭,衣破服,着斜冠,佩黑玉。侧室无妾媵之亵,后亭无声乐之娱。衣服取妻后亲织;发饰受前代所遗;常人之论也,常成者加誉,而寞者予毁,咸以思宗国末之君,煤山自缢,莫以料擿,即立贬削。然如思宗乐学不倦,清素节约,自一时之仪表也。昔九千祸国,克伐相成,祸国卓荦,兼靖、历先弃,故四方鹰扬,没于流寇,千古为之哀愍。又言娇奢者,千秋所忌也。晋时之奢之谓甚也,蜡柴障锦,帛服弃市,日食万银;饭千羊,食万猪;以麦净身,以糖净面。是譊譊而讙咋,震?又谤讟,妄所施为,即偏枯物也。致使九州裂于南北,如崇祯俭而不可兴国,文帝贤而不能存社,何如晋奢耶?
更值至下仆,乃忌奸宄之于高美也。悉如汉之莽、卓,晋出刘宋,唐发朱温,宋扬长脚。其宗泽之长远虽忌于君,然精者存其济济也。宁奸而不亡者也?为臣者,当忠国也,忠者先存孝,故孝者必忠。比尔国难,舍孝而取忠者也。昔徐元直为诣曹营之母,致使忠孝俱失,废生平所习读,为不忠不孝之人,经久为叹;往见楚江之围,高祖动足间欲啖父肉,究其本心安得至于此?计出为下,而克伐成果,令霸王乌江相屈,亲子相逢话不绝,多如是类,歌叹诚师范也。
国之兴亡,殆于君,君性度恢廊,即为得人,不乏指摘痛痒者,相知己与臣,而求教何为知己耶?为山崩地裂,不可动摇;人言可畏,不能移志,此即知己,士唯为知己者死。想汉昭烈善识人,三顾诸葛于草芦,两谙二马于孤山;结联吴、越,横跨巴蜀,谓“西伯之音”;有才者聚之:以关张视之以吴,以付波孙视之以羌;使赵子龙督散骑常侍,使魏文长督汉中视曹;白帝城中告马幼常忧柔寡断,西川郡里杀彭永言定孤身霸业;裁滥竽,破恶帛,废廖公俭,败黄汉嘉。当身亲历为政,候习不绝,达训苦剧,而意臣不与隙。此尽为先主之能也。
可叹国亡!如家不嘉,室相怨,鸠合其不重,耦人不相反也!
却说故事起处,梦所启于一少公子。歌挽年后,则回传说,故以九江婉王《忆刘景升公》一篇为序,以此为引,引出斯如惊涛骇浪之言语!其文曰:
问古之以浮游之身寄于天地间,精究天下而不改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识两千年来,有之,则刘景升公其人也!
尝闻义门大乱,而郭讨逆得显;暴隋统政,则程知节得显。而如无其乱,纵智可比兴周八百年姜尚姜子牙,武比乱天下一百年刘裕刘德舆;如何扬世?问何有卿贰、称孤之贵?少年资发者,到老亦为英豪;不惑初出者,报国年月所余几岁?水之滔滔,金走大浪,大冶不亡,世以金玉为贵,不以沙石为宝。金玉、沙石,本为一类,金玉如少年资发,百年而成,沙石则老为朽灰,飘洒社稷,则羡少年、慕少年、而又惜少年。
尝歩于市井,人皆赞刘景升公少年取志,而立破敌,善布衣,亲百姓,不视家为、厌作棺粪,复作赤松游。公生如繁星之烁烁,逝如沉鳞之浮波。曾驱百万,尝盖八方;忧国如家,秉公忘私;大星陨落,巨树崩颓;晴天魂丧,哭倒多少英雄豪杰?琅琊英雄魂荡大川,扬赤手拯其元元,苍天溃溃,景升公拨乱反正,万载扬名,芳声线引,美誉针扎。一生亮丽,不为己身!
公尝以夫技绝于天下,而使人不知景升公亦风华绝代、头角峥嵘,曾作《诗论》,批世间恶语,辩世间恶文烂章,一时国文清丽,又存《辩郝论农》一书传世,果是国人、国愤!公不畏强权,敢言敢怒,知荣辱,懂重轻,如舍一人可救天下,舍一物可救苍生,公必不计私公,当舍者舍,不当舍者不舍,此必非世上俗人可明、可解;便如公之语:“纵为天下而献身,必为天下所憎,然我一人也!可救苍生千万,舍我一人何如!”如何不使人哀叹?公所欠天下者,为在无语训;世所欠公者,亡寰宇而无可偿!
却说先时,更帝朝名后弦者,其太祖姓郝讳宴,字文得,一旦兵起三十万,十年得华夏,问何来其速,后人莫能审其本末;教女子解足,多有愚民叛逆不从,究其心,乃女子脚小不能地劳,故除国少粒收,国人亦身况愈下,而此些愚民非但如此不晓事理,反揭竿而起。朝遣威武将其乱平,聚北辽不能动。太祖自知过于其人,然仍于受禅台上行尧舜,将九州禅与了御弟英祖烨。英祖改国号作弦,复征辽土,凡三往,方尽数除之,临崩,谥“武愍”,乃英祖以将军谓己也。朝受女官,以州荐入朝。后孝宗君辅四年,大将孙霖变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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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门,驸马胡文列力诛之,遂国除长安王景而代之,赐郝姓,执宫外事;至玄孙文炀,愈加骄横,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又假诏征天下贤士,则腐儒聚安王左右,受其日夜,乃致安王迂,女子复缠脚紧足,大平阴臣,天下半数为之发怨,仍有富户抑或愚人者相称。是岁谷一斛万钱,人相食,鞑靼女真犯境,炀常伪旨,人遂归罪灵帝松,众莫不相罪。
乃于镇州十二年十月朔夜,钦天监少监王资皓随炀漫步朝前野花地,正玩笑鲜妍,听些淫词艳曲时,奄忽骤然,天边响起一声炸雷,有如巨灵神斧劈了大山,天地翻反,镇地石狮首脑碎裂,屋倒房倾,庭前巨松自内分作两段,倒于文炀足前。险些惊倒了千岁,众人方去护住了贵体,掸身上尘土,为长安王压惊,皓取过冰糖人参咬烂作糜与文炀扯耳咽下,抚前胸,拍后背,众人皆叫“安王醒来”,文炀方缓缓嗔目,一干锦衣卫、东厂太监、带剑武士,持刀护卫入来左右站住,将文炀等围了个铁桶相似,却似胶液黏住了一般。在朝文武翰林出来看时,不过倒了一棵树,武官打个呵欠,自回房去“养精蓄锐”,文臣皆来请安。文炀却也不管众人,问何处声响,抬首见一颗红星隐曜,黯淡失色,留一条绛尾,尾数百丈东竞天。不知吉凶,问众人何如,俱言不知。皓自晓占侯,视天灾以得事,才见一气而知天侯,乃白安王曰是紫微星陨,恰似跑了一条红狐,红绢貂蝉般仍犹未绝,半边天作了赤色。百姓争出观看,百口争纷,斯是百年不遇景色:半夜五更天时分,万户竞起灯,无数银鳞将京中照得亮如白昼,天上仍存星屑,日月同出,城里鸡犬争吠,小儿出啼,山中兽止猎食而俱惊嚎,护城河水大作,已没闸板,游鳞竞跃,鸟翔天宇,土裂地分,山崩原鸣。城南自焦土出一具碎尸,须发皆张。炀问皓吉凶,皓视天良久,求屏左右,炀自令武士驱逐,至内而皓白曰:“禀千岁,斯大告祥也,斯符瑞也!弦者,五行中坐水,其滔滔命行可应见之于紫微,既紫微星坠,乃喻弦祚当绝也,今奴观太白犯于东南,罡星兼天狗并坠,乃土融水之道也,今土命者,为明公也,大王顺天应人,久必为万岁。”言却不及碎尸,盖不知也。看官须知:这残尸正应一隅之物,兆见分碎九洲。却说回时炀大喜,加皓司礼监。炀于次年摄政,改年号建平。
遂说到炀摄政四年建平三年,炀率众文武出巡,假意抚籍民心。豪掷户部国银五百万两,征调民夫,大挥长船百三十余,宽十六丈,长七十丈,引羽林军卫一万五千,浩浩荡荡,威不可当,由长安直出,长帆破浪,分碧波于东西两口,绝海潮之入大河大江,水下游鳞不能见日,天视下俱麻麻然。如长蚁簇一条万里长蛇,下江南数年之久,纵贫地无粒取,亦珍馐万里排!有诗为证:
江东风光惹英雄,石头城前绿水湮。
拔地铁锥阻后路,横江铁索止前行。
一心平南英雄誓,敢向三江骂周瑜。
长戟幡旗寨前路,鸿鹄之志笑陈吴。
越年千载观鞑土,鄱阳湖前塞断江。
铁索横河三千里,中土振兴十二年。
有心一统中原地,无心养性作明察。
赤炎冲天遮金鸟,黄旗漫散一片心。
直面太祖凤阳池,洒泪东风拜王璇。
天打陈尸红日远,古元殿内响昏雷。
巨鼎高擎丈五百,荩臣飘血染大江。
早知身后名裂处,何苦当时效董曹?
一路州城府县,无论老幼男女,皆素衣麻鞋,拖老携幼,满布河沿,登舟而望之,如一朵乌合云雾,人头如河中卵石之排布。时斯唯一色,是黄也!长龙之黄并贫地之黄。俱觉鲜见故而举目望炀船,相视孰与贵,乃有怒者大不绝止,言:“我等节衣缩食,彼则锦衣玉食!”喊声不绝于耳,随臣闻之,自惭不已,以袖遮容,以帕拭泪。有民名陈搴者,河干翻大船,兵士去拦,其举素旗大呼:“我等食不果腹,尔等却如此,天理何存?天理若存,何当照尔?”见其旗雪白,上有红血而书:
有存国人之德,有为荩子之心,耕荒日夜何停,平明早起,不见相逐嬉闹之小儿,讥嘲旧似少岁两别异;
无起兵戈之思,无成大业之志,守劳岁月能熬,傍晚结衣,可叹峥嵘精忠之岁月,悲泣仍同昨日一般荒。
早有人报入炀府,炀大怒,心生一计,命取衣食散与众人,众人皆欢喜,伏地谢恩。炀命禽陈搴,缚于人前,曰:“诸位父老乡亲,有怨者可言。”人人皆食馍啃饼,有老者感激泣涕,引小儿向前,曰:“老身之子女,皆饿毙,剩二孙,长者亡,仅剩此子,已三年未知肉味,五年未知冷热,幸安王至此,方能果腹同死尸别,能穿衣与禽兽异!安王实是老身之父,实是天下之父!”小儿旁哭曰:“老头不记得了?前日方餐一顿肉食。”炀掩鼻不臭其味,惊问曰:“如何?”老人又哭曰:“即老身长孙是也!本不欲食,只是前肚皮挨着了肝肺,把个肠子印出来,只得翻了那个土窠,掘将出来,与邻死人相易而食!”众人皆大哭,曰:“安王大德,小人等俱不敢忘!”炀佯装悲悯,令开仓放粮,周济乡里,几个大篷既起,将米粮与沙子、陈米同入锅煮沸,饥民将碗扣于首待食,亦泣。少顷,炀指搴骂曰:“此人不分善恶,罔加批判,实汤显祖、陆仲亨之流!又高举白旗,当先拦驾,不宾我活,是同谋逆!”命尽抄其家,其妻子皆绑缚至,众谏不听,炀命将大鼎五丈持之,大笑曰:“皆入锅受赏!”妻子号哭,搴亦泣,曰:“必不使贤妻、孝子死!”乃问炀曰:“某家人有何法保全?”炀闻之大笑,曰:“负尔家人于鼎中,可免其死!”搴泣谓其妻子曰:“不想如此,然为国尽忠,乃为国民之道也!”又谓其子曰:“忆为父之道!”其妻欲止时,搴大喝一声,持大盘负二人于肩上,立于鼎中。大雾遮天,众人侧目,直看了越两个时辰,见其皮肉酥烂,下身唯存骨。复待少时,唯剩筋骨,炀方命取出,其妻子方立地坐定,其妻负其子,锅盘糊了其双足,见陈骞虽唯剩筋骨,然见其腹内,那红心仍跃动不止,蹡蹡不停!立之不跪下,炀命绞之而跪,欲杀其妻子,众皆谏言:“彼愚民不晓事,有罪也,然其妻儿无罪也!如同入鼎镬,传扬出去,岂不教天下人耻笑?”炀曰:“留此子为其父复血仇耶?”时二小黄门持铁爪而去,绞之,骨人巍然不动,矗若幡竿,铁骨铮铮,溅人油于其身,二黄门大叫!炀惊恐,忙命其妻子免死,其妻早昏死过去,其子大哭。骨人仍作立状,红心似铁铸一般,其艳如火,又人禀举世不过几件冬衣而已,众人皆叹,炀曰:“此皆圣上之过也!待炀归时,定为各位作陪!”露布矫旨,凡路过府县,皆如此言,竟得天下所向,民心翕然,后人有《国士吟》曰: